两个胆小鬼(第4/5页)

眼前的病床上搁置着担架,受伤的男人精疲力尽地躺在担架上,闭着眼睛。头上的安全帽不见了,稀疏的毛发杂乱无章,灰尘覆盖着苍白的脸庞。

我一边诊脉,一边让待在一旁的护士为其解开衣服,露出胸膛。护士虽然年轻,却好像习惯了处理这种事故,她麻利地解开伤员外衣的纽扣,用剪刀剪开内衣的正面,很快袒露出胸膛。

这个人肩膀很宽,体格健壮,好像是个矿工,他的皮肤白皙,惹人注目。

“大夫,怎么办?”

将他送来的工友们注视着我的脸庞,关切地问。旁边的妻子搂住丈夫的腰部,看样子就要哭了。

伤者没有脉搏,听不到心音,身体尚有点余温。我再次用力地按听诊器,查找心音。同时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睫毛,眼睛不眨,心音仍没有。

很显然,这个满身粉尘的男人已经死掉了。

“大夫,对面的那个人右脚脖子骨折,内脏也受了伤。血压只有一百,脉搏也很微弱。”麻田护士长向我报告。

“好,那……”

“这边怎么样?”护士长问我。

“死了。”

那个人的妻子一直在仰视着我,听到死讯的一瞬间,放声大哭起来。

“那对面的人马上要输血。”护士长说。

“你给输!”

“脚脖子暂时按上夹板就行吗?”护士长问。

“那样就行。”

“过会儿再做死后处理。请您看看旁边的人!”护士长又客气地说。

我拿着听诊器,移到正中间床位的病人那里。我没有感觉到很大压力,只是按照麻田护士长说的在做。护士长很聪明,问话也艺术,在别人听来,好像是她在接受我的指示,其实是我在接受她的指示。

中间床位上的男人有三十一二岁,瘦骨嶙峋,个子也不太高。他和另外两人一样,浑身是煤粉,脸庞苍白。

我先是急急忙忙地诊脉,接着按上听诊器。

我原以为他同前面的那个人一样,快不行了。静心倾听,却能听到较强的心音,脉搏也很清晰。说句怪话,他肯定还活着。

“怎么样?能明白吗?”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睁眼睛,微微地点了下头。我一边吩咐护士给他裹血压计,一边轻声问他:

“哪儿疼?哪儿难受?”

他只是低声呻吟,说不清楚疼痛部位。测了一下血压,收缩压一百四。

搞不清楚详细的伤情,但血压基本正常,好像也有知觉。

“大夫,请看一下左床的血型!”

护士长已拿着承物玻璃片从左端床上伤者的耳朵上采了血,与实验液混合在一起,等候显像判定血型。此空闲,她冲我喊,并在判定后反问:

“是A型吧?”

“对,是A型。”我答道。

“那我就输血啦。在这之前请再检查一下!”护士长说。

我给左端床上的伤者按上听诊器。这个人也是脸色苍白,心音很弱,几乎摸不到脉搏。常穿坑内靴的脚脖子,内弯得有些异常,表明那儿骨折了。可能是那儿很难受,他时常朝上伸出手来,抚弄下腹部。

“给脚脖子拍张X光片好吗?”我问道

“大夫,把他弄到X光室很费劲儿,暂且先在这里输血怎么样?”护士长反问我。

“那就先把血压正常的伤者移到病房吧!”

“我觉得那人可能没问题,我们马上把他移过去,请大夫看这边的人!”

我时而去右边,时而去左边,乍一看,好像在很忙碌地工作,其实,我只是按照护士长所说的在做。

大约三十分钟后,我向聚集而来的煤矿职工、工会相关人员以及赶来的警察发布事故伤亡简报。

就是说,第一个被运来的是丹泽茂先生,四十二岁,全身撞伤,入院时已经死亡;第二个是中津川三郎先生,三十二岁,全身撞伤,病危;另一个是四十五岁的北山吉藏先生,他右脚脖子骨折,现怀疑内脏出血,病危。对报社接连打来的咨询电话,也给予了同样的回答。

第二步如此处置三个入院者:丹泽先生已经死亡,我让门诊部的护士给他脱掉工作服,清洗尸体以等待入殓;北山先生转入手术室,一边输血和补液,一边让护士给他脱掉工作服,往不稳定的脚脖子上按夹板,等待身体恢复;中津川先生暂时移到单人病房,让护士给他脱掉工作服,拭去脸部和手脚上的煤粉,让他继续吸氧,观察周身反应。

事故发生后约两个小时,也就是三点左右,丹泽先生的遗体被运回位于医院后方的自己家里。北山先生的血压回升到一百三,恢复了知觉,腹痛也不那么强烈了。根据其现实状况,把他从手术室移到了病房。

此时,病房中中津川先生的X光片已经冲洗出来了。因为当时他全身发软,就以其腰部为中心,对擦伤的右手、右腿以及头部、颈部胸部均拍了照片。

不可思议的是,反复查看各部位照片,看不出有伤痕,骨骼都正常。尽管想象得很严重,实际并非如此。这样再好不过,我也就放心了。尔后吩咐护士再做尿液和血液检查,每三十分钟测量一次血压,细心观察肢体反应。

到这时,我冷静下来了。丹泽先生被送来时,已经死亡,这没有办法。没有急着给北山先生剖腹和做脚踝手术,先行输血和补液观察伤势,好像很有效果。他的脸庞又恢复了生气,自己会说哪儿疼,让人帮他斜躺着身子就感到舒适。

可能起先怀疑的内脏出血并不存在,只做脚踝骨折矫正术就能解决问题。

我稍微放心了一些。又去进行延时已久的午后巡诊。最后回到门诊,开始诊治其他的外来病人。

我刚给病人换完纱布,病房那边的护士就跑来了。

“中津川先生说有事儿,想马上跟您说。”

“什么事儿?”

“他要直接跟您说。”

“病情有什么变化吗?”

“血压一百四,正常。”

“稍微等一会儿!我处理完这几个外来的病人。”

“他说请大夫赶快来……”

“真让人为难啊。”

我回头看了看待诊的病人和护士长,说了声“那我去看看”,走出了门诊室。

我进病房时,中津川先生正仰卧在床上,睁着大眼睛,注视着天花板。好像体力已经恢复了,气色也不错。

“什么事儿?”

“请问,这氧气可以摘掉吧?”

“没必要用啦。我给你摘掉。”

我把贴在他脸颊上的氧气管取下来,关上氧气瓶。再量一下血压,一百四,正常,脉搏也良好。

“这样就行了。”

“不……”

中津川先生用难以言说的表情看了看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