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廿四年•秋•北平(第4/4页)

“好小子!衣锦荣归,搭架子来了!我就不信你不亮相,你敢躲起来耍老子一顿哼!死也要等到你出来不可,妈的,你出不出来?”

冷寂的后台只他一个嗓子热闹着。水泡眼气鼓鼓地也坐着等,不知所为何事,等的是谁。一切都是空白。眼也翻白了。

天桥大白天的喧嚣,像是为了堆砌夜来的冷寂。

那座砖石桥,万念俱灰,一如丹丹的肺腑,十室九空,再也榨不出什么来了。远处总有逃难的大人,紧抱着小孩,给他温暖。他们来自陷敌的东北,无家可归了,只谦卑地到来“乞春”,希望得点馂余,苟活着,好迎接春天。要真没吃食,也便把温暖来相传。到底有个明天。

也许要到明天一大早,偶尔一两个过路人,方才发觉有个笑着的姑娘的尸,死命抱着桥柱不放,若有所待。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不仅知道,也正一点一点地觉出来,忽地有一种奇异的轻快,步步走近,那未知的东西。间中她身体惊跳,抽搐,那是因为她的血要流泻出来,中途受了险阻,然而,厚重的棉袄贪婪地自她腕上深切的刀口子,骨碌地吸尽了血,颜色因而加深,更红了,无法看出本来面目。

渐渐地非常地渴,非常地冷,伸出颤抖的薰染烟黄的手,抓住身边任何东西,就紧抱着,以为这就可以暖和暖和。

渴死和水冷死的人脸,是“笑脸”,肌肉僵化了,上唇往上一缩,笑得很天真、很骄傲。在这憔悴浮生,依旧乐孜孜地听着:

“呜——呀——噢——”

夜阑人静,更柝声来自遥远莫测的古代,几乎听不清楚了。

忽然,

天地间有头迷路的猫儿,黑的,半根杂毛也没有,凄惶地碰上她。它满目奇异地瞪着她,不辨生死,不知底蕴。情急之下,一跳而过,朝北疾奔。

就像被个顽皮的小姑娘追逐着。

朝北,

直指,

雍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