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胭脂孤泪(第4/8页)

“是啊,真是让人费解。”叶景印皱眉道,“他若真是那个杀人断臂的凶手,清泠轩的下等丫鬟们根本买不起‘点绛唇’,他进下人房干什么?”

“他进房后挨个摸姐妹们的头发。”芸奴说,“好像在找什么。”

叶景印微微愣了愣,顿时大悟:“他在找那把包金梳子!”

“梳子?”

“昨日我当众为你戴上梳子,被他看在眼里,想必当时他已打定了主意要来偷。”叶景印愤愤道,“好一个小贼!”

好看的发髻并不是人人会梳,临安的平民女人逢年过节都喜欢请手艺好的婆子上门梳头,为了让发髻在头上多留几天,女人们睡觉时也不拆开,任簪钗留在头上,若这小厮真是来偷金梳的,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小厮看起来也不像会武功的,为什么能在我叶府自由来去?”

“禀公子,如果奴婢没猜错,他所穿的鞋子是用青耕鸟的羽毛所制成。”

叶景印侧过脸来看她,问:“青耕?《山海经》中所提到的那种可以预言瘟疫的鸟?”

“正是,传说古时曾有个猎户猎杀青耕鸟,吃掉肉之后,觉得青耕鸟的羽毛柔软,便用它做成了一双鞋,谁知道穿上那鞋之后竟能飞檐走壁。”芸奴看了看死者的双脚,“我原本只是怀疑,如今看来,十有八九了。”

叶景印又是惊疑又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芸奴一愣,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好像生来它们便在我脑中一般。”

叶景印思酌片刻道:“你能把那两个奴仆叫醒吗?”

芸奴点头,叶景印道:“你且将他们叫醒,我有话要问。”

芸奴躲到院门外,口中念念有词,朝那二人一指,两人蓦然醒转,其中一个一把抱住叶景印,叫道:“小娘子别跑,来,陪哥哥再喝一杯。”

“放肆!”

两个家奴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磕头:“二公子恕罪,我们,我们只是打了个盹儿……”话未说完,又朝屋里看了看,尸体还在,二人松了口气,正欲辩解,便听叶景印道:“我问你们,刚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绝对没有。”两人对天发誓。

叶景印冷笑道:“你二人平日里守夜是最得力的,今日怎么也打起盹儿来了?”

二人互相看了看:“说来也奇怪,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哦?梦见了什么?”

一个奴仆嘿嘿笑道:“那梦很是香艳,小的梦见跟着个道士来到了仙境,亭台楼阁,煞是好看。其中还有美女佳肴,我在那里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另一个惊奇道:“怪了,咱俩做的梦怎么一样?”

又是道士!叶景印心中一动:“那道士长什么模样?”

二人想了半天:“记不得了。”

叶景印心下了然,训斥了二人一顿,转身出得院来,对芸奴道:“你且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便随我去见白兄。”

谁知第二天她还没有睡醒,就被几个婆子从被窝里拎了出来,一直拖到清泠轩内,大夫人高坐在堂上,几个婆子大丫鬟侍立在侧,气势汹汹地瞪着她。大公子坐在一旁,把玩着一把宝刀,刀上镶嵌了珠宝,在烛火之下闪动着耀眼的光。

“奴婢参见大夫人,大公子。”芸奴心中忐忑,朝上面磕了个头,大夫人“猛”地一拍太师椅的扶手,怒道:“说!你是如何与那窃贼里应外合,引狼入室的?”

芸奴闻言大惊,忙不停磕头:“大夫人明察,奴婢绝没有干下这等勾当。”

“还敢狡辩?”碧烟将小衣拉过来,“说,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小衣怯怯地说:“昨晚大公子将那小贼射杀之后,是芸奴第一个跑出去查看,似乎对那个小贼非常关心。”

碧烟得意地说:“大夫人,您都听到了吧?这个丫头平日里为人怯懦,下人房里的丫鬟们,哪个不比她强?为何别人都不敢出去,她却胆子突然大起来?可见她与那小贼,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大夫人冷冷地看着她,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不停地喊冤磕头。叶景淮依然在把玩那把宝刀,一言不发。

“已经派了人去报官,公差很快就到。”大夫人说,“你有冤情,就到临安府大堂上去喊吧。来人,把她带下去,先押起来。”

两个婆子过来拉他,却听一个声音道:“且慢!”

众人一惊,就连一直专心致志把玩宝刀的叶景淮也抬起了头。众目睽睽之下,叶景印大步走进厅来,朝大夫人拱手行礼:“大娘安好。”

“原来是印哥儿。”大夫人淡淡道,“你不会是来为这丫头说情的吧?”

“大娘误会了。我只说理,不说情。”

叶景淮笑道:“二弟有什么理,但说无妨。”

“芸奴不可能是内应。”叶景印道,“这丫头在府内十几年,对府内各处最为了解。清泠轩的书房藏有不少珍宝,且夜间无人看守,芸奴时常打扫书房,又怎会不知?若她是内应,那小贼又怎么会去下人房里?”

大夫人愣了一下:“这……也有道理。”

“其实这小贼我是见过的。”叶景印继续道,“昨日我带芸奴出去,曾到过浅妆居,此人便是浅妆居的仆人。想必是此人见芸奴性情怯懦和顺,头上所戴的首饰又颇值几个钱,便生了歹意,乘夜深人静,入叶府来偷。”

大夫人有些迟疑,侧过头来看叶景淮:“淮哥儿,你看呢?”

叶景淮低头看刀:“还是听母亲的。”

叶景印连忙说:“大娘向来贤明,这临安城内,谁不说我叶府当家主母是菩萨心肠,又怎么会冤枉一个小小的丫鬟呢?何况芸奴要是入了官府,少不得要上刑,她这柔弱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折腾?要是死了残了,那也是一条人命。何况大哥的丫鬟里应外合偷府里的东西,传出去也不好听,有损叶府名誉啊!”

大夫人先是被他一通马屁拍得飘飘欲仙,后来听到“名声”二字,顿时醍醐灌顶,惊出一身冷汗。她为人最看重名声,自然不肯让人笑话自己御下不严,忙说:“罢了,罢了。既然有印哥儿替她作证,我便信她一回。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罚你三个月月俸,下去吧。”

碧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霜落拉了拉,只得作罢。

芸奴磕了头,谢了恩,跟叶景印出来,长长地松了口气:“二公子,今日多亏你……”

“不用谢了,若不是我让你把梳子拿出来,又怎么会招来这场祸事?”叶景印摆手。虽然他这么说,芸奴还是将恩情记在了心中。

二人坐车到白府,白谨嘉依然在廊下喝酒:“恭喜叶兄,贺喜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