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数朵(第2/6页)

“可是……可是……”年轻人拂了拂他的乱发,坦白地看着张老头。“我还是买不起!”

“那么,你出得起多少钱呢?”

“哦——”年轻人又掏出了他的皮夹,看了看,十分为难地说,“我只有三百二十块钱。”

三百二十块!他总还要留一点零用钱坐坐车子,或备不时之需的。张老头心里迅速地转着念头,目光落在那些花朵上。是的,谁能给花儿估一个确实的价钱呢?花儿及时而开,原本无价,千金购买一朵,可能还侮辱了花儿。而且一旦凋谢,谁又再肯出钱购买呢?花,怎能有个不变的价钱?算了,权当它谢了!

“我卖给你!”张老头大声说,“不是三百二十元,是两百五十块,你留一点钱零用。每天十朵,我给你包扎好,你今天就开始吗?”

“哦哦,”年轻人喜出望外,有点儿手足无措了。“你卖了吗?两百五十块吗?”

“是的,”张老头慷慨而坚定地回答。“你要不要自己选一选花?是要半开的,全开的,还是花苞?”

“噢,我——我——”年轻人结舌地说着,还不大肯相信这是事实,终于,他的精神突然回复了,振作了一下,他兴奋地说,“要那种刚绽开几个花瓣儿的!”

“好,那种花最好看。”张老头选出了花。“我给你包漂亮点。”“哦,等一下,老板。”那年轻人忽然又犹豫起来了。

“怎么?还嫌贵吗?”

“不,不是。”年轻人急忙说。脸上却涌起了一片淡淡的羞涩。“你——你可以代我送去吗?”

“送去?”张老头为难了,当然,他雇了好几个专门送花的人,但是,这种半送半卖的花,再要花人工去送,说什么也太那个了。那年轻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立即又迫切地接了口:“你看,老板,并不要送多远,就在你隔壁这巷子里头,四十三号之五,哦,不不,是四十三号之三,送给一位小姐……”

哦!他明白了!张老头脑中迅速地浮起了那少女的模样,那清灵娟秀的女孩!那迷蒙忧郁的大眼睛,那孤独落寞的形影……哦,那朵小黄玫瑰!而这年轻人却选了黄玫瑰送她!怎样的眼光!怎样的巧合!张老头抑制不住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喜悦和激动,他瞪视着面前这年轻人;漂亮中带着点儿鲁莽,率直中带着点儿倨傲,再加上那股热情,那股真挚,那股不顾一切的作风,和那股稚气未除的羞涩……哦,他欣赏他!这样的男孩子是该配那样的女孩子!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何在乎几步路的人工!

“噢,我知道了,是那位有长头发的,大眼睛的小姐!她常从我花店门口经过的。”

“是的,是的,就是她!”年轻人热烈地说,“你送吗?”

“没问题!每天一束!你要我什么时候送去呢?”

“晚上!哦,晚上不好,晚上她要去上班。早上,好,就是每天早上。”

“好的,我一定每天早上送去,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了?”

“是的,麻烦你哪,老板。”年轻人付了钱。“一定要给我送到啊!”

“慢点,先生,”张老头提醒他,“你不要附一张卡片,写个名字什么的吗?”

“噢,对了。”年轻人抓了抓自己的乱发,坐了下来,对张老头递给他的卡片发了一阵呆。

然后,提起笔来,他在那卡片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

心香数朵,

祝福无数!

一个敬慕你的陌生人倪冠群敬赠

站起身子,他把卡片递给张老头。

“就这样就行了!”

原来他根本还没结识那女孩哪!张老头感叹地接过卡片,怎样一个鲁莽任性的男孩子呀!

“每天都写一样的吗?”

“是的!”

“好吧!”张老头对他笑笑,不自禁地说,“祝你成功!”

年轻人也笑了,那羞涩的红晕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他的面颊,转过身子,他推开玻璃门,大踏步地走向门外的寒风和雨雾里去了。张老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倚着柜台,他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手里握着那张卡片。然后,他又笑了,摇摇头,他对着那卡片不住地微笑,心里充塞着一种暖洋洋的感情。半天之后,他才走去选了十朵最好的黄玫瑰,拿到柜台前面,他举起来看看,觉得花朵儿太少了,又添上了两朵,他再看看,满意地笑了。用一根黄色的缎带,他细心地把花枝扎住,再系了一个好大好大的蝴蝶结。把卡片绑上之后,他不能不对那把黄玫瑰由衷地赞美,好一束花,你身上负有多大的重任啊!拿一个瓶子,注满了水,他把这花先养在瓶中。明天一早的第一件事,将把这束花送去。他退后三步,对那束花深深地颔了颔首:

“记住,要达到你的任务啊,你带去了一颗男孩子的心哪!”又是下雨天!

筱蓝起了床,对着窗外的雨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为止呢?天气一直不能好转,冒着那冷雨凄风,白天去上课,晚上去上班,都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生活又那样枯燥,那样烦恼,所有的事情都令人厌倦,母亲的缠绵病榻,功课的繁重,工作的不如意……还有那个该死的林伯伯!

甩了甩头,不要去想吧,先抛开这些烦恼的思绪吧!生活的本身就是一连串的艰苦与无奈呀!今天早上第一节就有课,别迟到才好。匆匆地梳洗,匆匆地弄好早餐,母亲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那风湿的老毛病一到这又下雨又阴冷的天气就发作得更厉害,连她的背脊都伛偻了。坐在餐桌上,她望着那形色匆匆的筱蓝,不自由主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

“昨儿晚上,林先生又来过了。”

“你是说林伯伯!”筱蓝强调了“伯伯”两个字。

“伯伯就伯伯吧,”母亲再叹了口气。“筱蓝,我知道你不爱听这话,但是,我看你就嫁了他吧!”

“妈妈!”筱蓝喊,垂下了睫毛。

“你瞧,筱蓝,自从你爸爸死了之后,我们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困难了,靠你每天晚上当会计,赚的钱实在是入不敷出,而我又是三灾两病的。林先生年纪虽然大一点,人还是个老实人……”“妈!”筱蓝打断了她。“他实在不是我幻想中那种男人。妈,让我们再挨一段时间,等我大学毕了业……”

“筱蓝,别傻了,你还要两年才毕业呢!只怕到那时候,你妈早死了!”

“妈,求你别这样说,求你!”筱蓝哀恳地看着母亲,多年来母女相依为命,她最怕听到母亲提“死”。“你让我考虑考虑,好不好?”

“你已经考虑了一年了。”

“我再考虑一段时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