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3页)

寒山闭上眼睛,一把抱住了慕裳,眼眶里也盈满了泪水。初蕾低俯着头站在那儿,她的头发遮住了面颊,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嘴角边,有一丝血迹正慢慢地流出来,她用手背擦擦嘴角,看看手背上的血迹,她再抬头看着那紧拥在一块儿的寒山和慕裳。然后,她又微侧过头去,用眼角扫向致中和雨婷。不知何时,雨婷已经醒了,或者,她从来没有晕倒过。她仍坐在原地,头倚在致中的怀里,致中紧抱着她的头,呆呆地望着他们。初蕾怔了两秒钟,室内,有种火山爆发前的沉寂。然后,初蕾用力一甩头,把头发甩向脑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爸爸!你打我!你可以打我!你应该打得更重一点,打掉我心目里崇拜的偶像,打掉我对你的尊敬,打掉我对你的爱心!打死我!免得我再看见你们两个!打死我!免得我要面对我的父亲和他的情妇!你们——是一对奸夫……”

致文冲了过去,一把用手蒙住了初蕾的嘴,他紧紧地蒙住她的嘴。傻瓜!你不能少说两句吗?你一定要再挨上两耳光吗?初蕾用力地挣脱开致文,她转向致文,觉得窒息而昏乱,觉得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她不信任地望着致文,喃喃地问:

“你也要对我用武力吗?你也帮着他们?”

说完,她悲呼一声,顿觉四面楚歌,此屋竟无容身之地!她转过身子,像箭一般地射向门口,直冲出去。致文大急,他狂喊着说:

“初蕾!你不要误会,我拉你,是怕你吃亏!初蕾!初蕾!你别跑,初蕾……”

初蕾已经像旋风般卷出了大门,直冲下四层楼,她跑得那么急,几乎是连滚带跌地摔下了四层楼。致文紧追在后面,不住口地喊着:

“初蕾!你等我!初蕾!你听我解释!”

屋里,寒山忽然惊醒过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就像鞭子似的抽在他心脏上。他打了她!打了他唯一的一个女儿!从小当珍珠宝贝般宠着的女儿!他最最心爱的女儿!他打了她!他竟然打了她!他心中大痛,推开慕裳,他也转身追出了屋外。

初蕾已跑出了公寓,泪水疯狂地迸流在她的脸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毫无目的地狂奔着,在四面车声喇叭声中,她沿着水源路的河堤往前奔。她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满心中燃烧着的,只是一股炽烈的压抑之气。她奔上河堤,又奔上那座横卧在淡水河上的水泥桥。在狂怒的、悲愤的、痛楚的情绪中,只是奔跑……奔跑……跑向那不可知的未来。

“初蕾!初蕾!初蕾!”

致文狂喊着,紧追在她身后。他也失去了思想,失去了意识,惟一的目标,只是要追上她,只是要向她解释,只是要把她拥在怀里,吻去她的悲苦和惨痛。他狂追着,狂追着,狂追着……追向那不可知的未来。

初蕾奔跑在桥上,觉得自己发疯般地想逃避一些东西,逃避那屋里的耻辱,逃避人生的悲剧,逃避自己的悲愤……一低头,她看到桥下是滚滚流水,她连想都没有想,就蓦然间,对那流水飞跃而下。

“初蕾!”

致文惨呼,直冲上去,已救之不及。他眼看她那白色的身子,在流水中翻滚,再被激流卷去。他也想都没有想,就跟着她一跃而下。桥上交通大乱,人声鼎沸。夏寒山眼看着女儿飞跃下水,又看着致文飞跃下水,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全冻结了起来。他惊呼着冲过去,抓住桥栏杆,他往下望,初蕾那披着白披风的身子已被流水冲往下游,冲得老远。而致文昵?致文——

“致文!”

他惨叫,眼看着致文被冲向河岸,而那架巨大的挖石机伸长了巨灵之掌,向下冲了下去,对着致文的身子冲下去。

“致文!”

他再度号叫。

挖石机轧轧地响着,人声尖叫着,警笛狂鸣着,四面一片混乱。夏寒山呆立在那儿,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