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蝴蝶

2012年2月16日,星期四

又过了一天……

“伤势如何?”蕾克问布莱德肖医生。

“什么?你?”他一边慢慢解开包在她头部的绷带,一边笑出声来。

“我的头发,”她说,“你们剪了多少?”

“这个,”他回答说,“我们的确得剪掉一些头发才能打开你的头盖骨,这你是知道的。我们尽量保住了你的头发,但是我们也面临一个相当艰难的决定……是你的头发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她笑了。“好吧,这样的话,我想我会原谅你的。”

我们刚从医院回到家里,她就径直走进浴室去洗头发。现在,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我已经很放心了,于是我去接孩子们放学。到那里的时候,我才想起明晚是学校的才艺表演,报名参加表演的学生得留下来训练。绮尔斯腾和考尔德都报了名,但至于要表演什么,他们俩都瞒得紧紧的。我把我写的所有诗都复印给了绮尔斯腾。她说她需要用它们进行研究。我没有具体问。有些事情你就是不能问绮尔斯腾。

当我和两个小子终于到家时,蕾克依旧在浴室里。我知道她已经很烦我像照顾婴儿一样照看她,但我还是得看看她怎么样了。她在里头待了这么久,这让我担心。我敲门时,她让我走开。她听起来不太高兴,这就意味着我不会走开。

“蕾克,开门。”我说。我转动门把手,但是门已经锁住了。

“威尔,我只是想待一会儿。”她抽了下鼻子。

她正在哭。

“蕾克,把门打开!”现在,我真的很担心。我知道她有多么固执,如果她伤了自己,她很有可能正在隐藏伤口。我敲打着门,再次转动门把手。她没有回答。“蕾克!”我喊道。

门把手转动着,门慢慢开了。她盯着地板,哀声哭泣。“我没事,”她用一卷厕纸擦着眼睛,说道,“你真不必那么紧张,威尔。”

我走进浴室,抱住她。“你为什么哭?”

她离开我的怀抱,摇摇头,然后坐在浴室镜子前的椅子上。“这真傻。”她说。

“是不是哪里痛?你还头疼?”

她摇摇头,然后又擦眼泪。她抬起手臂,把头发上的橡皮筋拉了下来,头发散落在她的肩膀上。“是我的头发。”

她的头发,她在为她该死的头发哭泣!我松了一口气。“会长回来的,蕾克。没事的。”我走到她身后,把她肩膀上的头发拨到背上。她后脑勺有一片头发被剃掉了。这块空缺覆盖不住,因为正好就在她头发正中间。我用手指抚摸着,“我想你短头发应该看起来很可爱。等它再长长一点,你可以把它剪了。”

她摇摇头。“这要等很久。我这样子哪儿也去不了。我一个月也不能出门了。”她说。

我知道她不是认真的,但我还是不想她这么伤心。“我觉得很好看,”我说,手指抚摸她的伤口,“它可救了你的命呢。”我绕过她,打开盥洗盆底下的壁橱门。

“你在干什么?你可不能把我剩下的头发全剪了。”

我把手伸进去,拉出存放我理发器的黑盒子。“我不是要剪你的头发。”我插上插头,取下盖子,然后打开理发器。我把它拿到脑后,压在我后脑勺的头发上,猛地推了一把。当我把理发器拿回来时,我把我的那块头发扯了出来,把它们扔进了垃圾箱里。“看,现在我们登对了。”我说。

她从椅子上转过身来。“威尔!搞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头发而已,宝贝。”我对着她笑。

她又拿着那卷厕纸擦拭着眼睛,然后看着我俩在镜中的影像。她摇摇头,笑了。“你看起来真滑稽。”她说。

“你也是。”

除了昨天去看医生,今晚是蕾克第一次出家门。才艺表演后,雪莉会帮忙照看男孩们几个小时,所以我们可以出去约会。当然,当我告知蕾克我们去约会时,她很生气。“你从来不先问我,你就只会通知我。”她抱怨道。于是我不得不跪下来,邀请她跟我出去。我这次又瞒着她。她不知道我今晚的计划,一点都不知道。

当我们到达时,埃迪、加文、雪莉和戴维已经在学校的礼堂里了。我让蕾克坐在埃迪身边,我坐在雪莉旁边。蕾克把头发往后梳,绑了个马尾,遮住了她大部分的伤口。我就没那么幸运了。

“嗯……威尔?这是我不知道的什么新发型吗?”雪莉看见我头发时问道。

蕾克哈哈大笑。“听到没有?你样子很滑稽。”

雪莉靠了过来,悄声问我:“你能不能稍稍给我透露一下,绮尔斯腾今晚要表演什么?”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她要表演什么。我猜会是一首诗。她没有念给你们听吗?”

雪莉和戴维都摇摇头。“她对这个可保密了。”戴维说。

“考尔德也是,”我说,“我不知道他要表演什么。我甚至都不认为他有什么才艺。”

幕布拉开了,布里尔校长走到麦克风前稍作介绍之后,表演就开始了。孩子们表演的时候,他们的家长都拿着一台摄像机在观众前面录像。为什么我没有带照相机?我是个白痴。真正的父母一定会带照相机来。当轮到绮尔斯腾上台的时候,蕾克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一台照相机。当然了,她肯定会带。

布里尔校长介绍了绮尔斯腾,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她真是缩小版的埃迪。她打着石膏的那只手的手腕上挂着个小布袋。她举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把麦克风往下调。

“今天我要给大家表演一首诗。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在今年介绍给我的一种诗朗诵形式。谢谢你,威尔。”

我笑了。

绮尔斯腾深吸一口气,说:“我今晚要朗诵的诗歌的名字叫《送你蝴蝶》[6]。”

蕾克和我眼望着彼此。我知道她和我想的一样,那就是:“哦,千万别。”

蝴蝶。

多么美的一个词,

多么精妙的一种生灵。

精妙得如同你嘴里冒出的恶毒的言语,

和你手里飞出的食物……

这样,你感觉更好吗?

这样,你感觉很爽吗?

欺负一个女孩子会让你更男人吗?

现在我站在这里为自己说话,

就像我早就应该的那样,

我再也不会忍受你们的

欺负。

绮尔斯腾把袋子从手腕上摘下来打开,掏出一把手工制作的蝴蝶。她从支架上取下麦克风,一边说一边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现在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首先走到布里尔夫人面前,拿出一只蝴蝶,“给你蝴蝶(该死的),布里尔夫人。”

布里尔夫人望着她笑了,拿走她手里的蝴蝶。蕾克大声地笑了起来。我不得不用手肘戳她,让她安静。绮尔斯腾在礼堂里走动,把蝴蝶分给了几个学生,包括我在午餐会遇到的那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