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欠打的“少主”

猫儿走后,长云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挑拨灯芯,细小的黑色的烟丝从芯里分解出来,将巴掌大小的粗糙的墙壁熏成深色。

一阵风吹过,袭向摇曳的烛光,烛火熄灭。

长云裹着棉被从炉炭里取出火种重新点燃。

火苗摇曳了几下后,再次熄灭,这次连风都没有了。

当长云第三次去取火回来时,桌子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腊月初八来浮生河见我。

那字虽然勉强算个娟秀,但有几分小家子气,横撇竖捺都皱巴一起,每一个字都有小肚鸡肠的气质。

长云一直管此人写的东西叫:抠唆体。

长云看见这抠唆体,浑身的汗毛条件反射的竖了起来,头皮发麻,脊背发凉,如同看见了催命符。

本来就难以入睡的长云这下子就更加的睡不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是一种阴沉沉的灰蓝色,悬挂着暗红色的摇摇欲坠的晨星,冷寂的长空凭生出几分空旷的艳丽之色。

长云看着天空觉得异常寒冷,将包袱里的衣服全都拉出来穿在身上,全穿了捂着两层被子还依旧觉得冷,想要将炉火移到近前,又懒得下床,在懒与冷的斗争中,拖延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有下床。

门被轻轻敲起。

长云:“是谁?”

顾煜:“是我。”

长云爬起来盘膝坐在床上,将被子朝胸口下移了一点,漫不经心的道:“进来吧,你东西没拿到不是不是。”

顾煜:“拿到了。”

在长云惊讶的目光下,顾煜将一个绿色的小瓶子随手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垂手看着他。

长云舌头无端有点涩:“你怎么做到的。”

顾煜:“我买的。”

长云:“自作聪明,你这不是还是惊动了少主么。”她拿铜雀把小木帚将被子掖了掖教育道:“你既然觉得为难就说出来,我门都是一家人了,你总是将心事憋在心里,这样……”

顾煜打断她:“没有,早集上有卖的,一百个铜钱一小瓶。”

长云沉寂了一会儿:“你说什么?”

顾煜捏起瓶子:“这毒药的名字叫做“肝肠寸断”,是少主研制出来的最一种奇毒,最毒的药不摧身,而摧心,只要挨上一点,对身体无任何会啊处,但是会心灰意冷,每日伤心欲绝,求生不求死,谓之肝肠寸断,最后自尽而死。”

长云道:“但是这药被你在大街上买到了。”

顾煜道:“嗯,少主其实是个很慷慨的人,他觉得这样的好毒药不能他一个人享用,要和大家分享,所以这毒药满大街都是。”

长云不解:“……买这些药的人用来干什么?”

顾煜:“一般人不吃,是用来毒耗子,麻雀的,野兽的,我亲眼看见一个耗子沾了这毒药后就绝食了。”

顾煜又善解人意的掏出一个小瓶和解药的方子:“师姐是不是想要研究,这是解药和解药的方子,白送的,不要钱。”

长云错愕:“如果这东西流出去…………”

顾煜:“不知为何,这东西从来没有被外界所知,而且就算被外界知道了,那解药也会被一起流出,解药满大街的毒药并不稀奇,无解药的毒药才最珍贵。”

长云啧道:“这个少主真是,真是……”

长云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位奇葩:“万般珍贵的东西却以白菜价卖出去了,搞得这毒药一文不值。”

假如这是治病的良药,他的作为必定会大受赞扬,可他慷慨送给老百姓的是毒药,这种感觉就十分的微妙了。

该说他好人,那好人肯定都不乐意,若说他是坏人,坏人都会觉得被羞辱。

长云将瓶子捏在手里,打开塞子,朝里看了一眼。

顾煜小声提醒:“师姐小心。”

长云看了他一眼,将药粉倒在手上。

顾煜一惊,立刻上前将她手里的瓶子夺了回来,顺便火速的从架子上取下一块干布,将她的手擦干净,然后将干布裹成一团扔进篓斗去。

顾煜问:“这东西一挨就发作,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吃点解药。”

长云:“无妨,我从小就种过毒,这毒未必对我起作用。”

顾煜问:“从小种毒?万神门的人会中毒么。”

长云:“才不会,是我师父给我种的。”

顾煜这下子可真的惊讶了:“你还有师父?!”

长云道:“不然你以为我是自学成才么?还是说万神门有谁可以做我师父或者愿意做我师父。”

顾煜一直觉得长云的武功有点邪,她的内力其实不算绝佳,用的招式也普普通通毫无出奇之处,即使是小孩子都可以很快的学习来动作并模仿,但是速度反应与准头简直就是天下无双,能从来势汹汹如海潮浪涌般的攻击中找到破绽一击即中。

这样灵敏的反应,若无特殊的技巧与方法,其实是很难练出来的,这就是长云武功的奇邪之处。

顾煜一直怀疑长云的武功其实不能算是武功,而是一种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异术。

顾煜一下子来了精神:“那尊师是谁?从未听你提起过,是哪位高人。”

长云看着躺在桌子上的那张“腊月初八来浮生河见我。”眉头忍不住的锁起了欲说还休的愁绪:“一个我很怕的人,也是你们难以想象的高手,你最好不要想着要见他。”

顾煜还要说什么,门外响起了争吵声,争吵声越来越大,隔着门扇都看到外面的涌来的纷杂的人影。

外面的声音逐渐清晰了,只听一人道:“掌门,你的手下明明就说那毁了少主药的小子就在这里,还款待了他们,叫他们住在这里,怎么就说没有。”

一人高声道:“是又怎样!掌门立刻就要来了!”

长云听了几耳朵道:“顾煜,你干了什么好事?”

顾煜:“是找我的,我出去看看。”顾煜打开门走了出去,看见门外站着几个青年人,都是华冠丽服,玉带红璎的高粱子弟,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有一滴朱砂。

约莫有三四个人,个顶个的不可一世,其中一人还牵了一条毛发乌亮的卷毛狗,卷毛狗梳着刘海儿,牙齿一呲,青白闪亮,猩红的舌头一卷吐出两缕哈气。

那狗一看见顾煜就狂吠,其他的几个人面色也并不比狗温柔多少,冷冰冰的注视着顾煜。

一磁糯的声音从人群背后传来:“呦,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躲到皮叔叔这里了。”

这声音的口气带着三分欠揍五分找打,还有两分没睡醒的拖泥带水,余音下抑,跟着拽出一声困顿的哈欠。

人群朝两边散开,将少主呆的地方空出一大片宽敞的地方。

顾煜终于看到了少主的真容。

全院子的人都站着,只有少主一个人是坐着的,或者说是躺着的,精致的黄花梨躺椅,紫檀搁脚台,软垫香枕,少主不像是走来的,应该是脚都没沾地,直接从他“闺房”里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