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本经

淳于翌一个人在住处独酌。他向来不喜欢饮酒,也说不清今日为何酒兴大发。但想一醉。

等他桌子上摆了四五个酒瓶子,大脑有些飘忽,全身无力的时候,他唤了一声,“小顺子!”

无人回应。

他这才想起来,下午跟小顺子说过,晚上谁也不要近前来打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床上走,还没走两步,左腿一软,就要栽倒在地。有一只手伸出来,适时地扶了他一把,他侧头看过去,见到少女艳丽却不张扬的面容。

“杏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杏儿不说话,只是用力把淳于翌搀扶到床边,为他褪去鞋袜。

淳于翌无力地躺在床上,头疼欲裂,见少女欲自行解衣,声音干涩地说,“你要干什么?”

“太子殿下有没有试过拥抱女人的身体?”杏儿仍是那样轻轻软软的声音,衣服已经退到肩膀,只差一步就要露出酥胸。淳于翌别过头去,暗暗叫苦,酒里怕是被下了药,否则他也不会浑身无力。

他觉得有一只蚂蚁往他身下爬去,属于男人本能的反应,几乎要摆脱他理智的掌控。

“杏儿,我命令你住手!”他挥手打在那只芊芊玉手上,却又被轻易地制服。

“殿下,不想要吗?”杏儿的手继续在淳于翌的身体上游走,淳于翌闭着眼睛,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身心。就在这时,杏儿惊叫了一声,那游走在他身上的手,也终于抽离。

淳于翌疑惑地回过头,见荀香怒气腾腾地抓着杏儿的手,质问道,“你干什么?”

杏儿吃惊地望着荀香,下意识地说,“奴婢只是见太子殿下喝醉了,想为他更衣……”

荀香坐在床边,一边帮淳于翌拉好衣服,一边说,“他不愿意,你看不出来吗?”

杏儿咬了咬牙,“太子妃怎么知道殿下不愿意?就是殿下把奴婢唤来的。”

淳于翌还没说话,荀香一巴掌盖住他的嘴,直直地看着杏儿,“东宫里长得比你好看,身材胜过你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太子殿下就算想要个女人,也不会要你这样的。你若坦白说你喜欢殿下,那并没有什么可耻。但你撒谎,就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了。”

杏儿的脸色陡然一变,很难把眼前的女子跟平日里活泼爱闯祸的太子妃

联系在一起。她不知道,一个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内心本就比一般的人要强大。

荀香轻轻地说,“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叫人把你请出去?”

杏儿拉紧衣服,转身奔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微弱的烛光在壁上摇曳。橘黄的灯影,静默得像是一张发黄的纸页。廊下的占风铎轻轻响了两声,好像是起风了。

淳于翌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荀香。他的内心翻滚着惊涛骇浪,面上却很安宁。

荀香要把手拿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眸光绚烂,像是绽放的烟火。

“放手啦!”荀香轻轻挣了挣,便轻易挣开。她这才发现不对劲,摸了摸淳于翌的额头,“你是喝醉了,还是生病了?”

“应该是喝的酒中被人下了药。你为什么来?为什么,看到杏儿这样,却没有走?”

荀香疑惑地望着他,脑袋里面天人大战,这是什么问题?怎么比孔子孟子还难回答的?

淳于翌潇洒一笑,把双手枕在脑后,慢慢地平复心绪。刚刚有一瞬间,他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了不起的胆识,可以站在跟自己同样的高度上说话。但这一刻他才发现,那跟胆识无关,只是天性使然。

“你为何来找我?”

“晚上没见你来用晚膳,绿珠叫我来看看你。”荀香吸了吸鼻子,皱眉道,“这屋子里很重的酒味,我以前没听说太子殿下是个酒鬼。”

淳于翌语气不善,“我以前也不知道,一个婢女比太子妃还关心我。我是不是应该娶这个婢女才对?”

荀香连连摆手,“那不行!绿珠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不喜欢你了。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你就放过绿珠吧。”

淳于翌暗咒了一声,勉力坐起来,不断用手指敲击着额头,这个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太子,我仔细想过你下午说的话。”荀香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身体前倾,凑近淳于翌,“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淳于翌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

“我们赌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你能让我爱上你,我赔给你一生。但若是三个月后,我想走,你给我自由。”

淳于翌讶然,荀香的表情却异常的认真。

“绿珠说,只要嫁进东宫,除

非你跟我和离,否则我一辈子都出不了皇宫。我坦白告诉你,我的爱很自私,不能容忍和很多的女人去分享一个男人,哪怕对方是太子,是皇帝,都不行。所以奉旨嫁进东宫的那天起,我就没打算付出真心。”

淳于翌的脑子还有些轻飘飘的,像被塞了一团团的棉絮。在他十九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人敢跟他赌,下的赌注还如此大。他轻轻一笑,抬起手掌,“好,击掌为盟。”

荀香毫不犹豫地抬手击掌,心中想的是,如果赌输了,她还能有自由。

双掌相扣,淳于翌扬了扬嘴角,他可从未输过。

“你今夜留下。”击掌之后,淳于翌心情大好,慢慢地躺下。

“啊?”荀香跳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你要干嘛?”

淳于翌斜她一眼,“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酒里的药效可能要一夜才会退,你得在这里帮我挡着那些不速之客。”

“叫顺喜来不行吗?”

“顺喜今天休息。你有点身为太子妃的自觉可以吗?本太子的清白差点被毁了好吗!”

荀香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清白有那么重要吗?但仍是老老实实地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准备守夜。以前在军中,累的时候,也常常坐着睡,站着睡,所以这不算什么。

“问你一个问题,御马术是谁教你的?”

“我答应过那个人不能说。”

淳于翌本来透向着屋顶的目光,稍稍往荀香那里挪了挪,“那今天去买黑泥,结果如何?”

荀香叹了口气,“那个美人说黑泥都被别人买走了,我就回来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容貌不输给公主的人呢。”

淳于翌淡淡地说,“民间有很多的美女,才貌不输给淳于瑾的也不在少数。所谓的第一美人,不过是一些人阿谀奉承的追捧罢了。黎雅夕说没有,你就信了?”

荀香点了点头。

淳于翌闭上眼睛,突然有点头疼,“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难求。如果人家随随便便就卖给你了,人人可得的东西,哪还有半分价值?更何况,黎雅夕这个人,向来是不畏权贵,不会把黑泥全都卖给一个人。她一定是在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