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骄弟(第3/5页)

偏院本就冷清,若不是姚恒常来,那便如冷宫一般无二。

姚恒就是太师府的小公子,向来风流的少年不知为何突然转了性,日日追在陈楚楚身后。他说着一些以前便相识的混话,但陈楚楚自觉从未见过他,便认为他是在玩闹。

闲着的时候,她便给容洛写信,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都是平日里的一些琐事,但却是她所有的寄托。她从未想过要寄给容洛,亦不知要怎样才能寄给他,她甚至连他是否活着都不知道。

如此过了三年,那个唤她“阿姐”的白衣少年,似是成了她心中的执念,思念如呼吸。

陈楚楚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正值三月时节,院子里的梨花纷纷扬扬开了一树。她坐在树下看书,丫鬟过来告诉她:“少爷回来了。”

自从容洛去了暗卫营,陈夫人便将自己的儿子隐姓埋名连夜送出京城,此生不再踏入晋阳一步。因此,丫鬟口中的少爷,便只有容洛一人。

陈楚楚怔怔地站起身,连书落在了地上也不知。她喜极而泣,而后拎起裙角便朝前院跑去。

她在门前停了下来,看着立在厅堂里的身影,广袖白衫,玉冠束发,那样美好的少年。

明明那般想念,但当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时,她却羞怯得不敢靠近。

容洛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十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眼梢微微上挑,带着一种凌厉的漂亮。他微微一笑,低声唤道:“阿姐。”

他这一声唤得真切,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仿佛他从未说过那些恨她的话。

她侧过脸去,悄悄掩去眼角的湿意。

容洛已是东宫暗卫,纵然陈夫人再不喜他,但回来一趟不易,便留他在府中小住几日。

宴会过后,陈楚楚由丫鬟扶着回偏院。却不想,她方走了两步,便被人从身后揽住了腰肢。

容洛有些醉,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侧。她心跳如擂鼓,脸上也染上一层薄红。

“阿姐,我离开这三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阿姐,我可是日夜都在想着你。”

“阿姐,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明日午时,还是那年你约我的湖边,我等着你。”

【七】

陈楚楚在房间里呆坐了半夜,容洛的话回荡在她的耳边,挥之不去。

以前她年少,不懂流言禁忌。现在她知道,未出阁的女子最在乎的不过是名声,若是私会男子,她这一生怕是毁了。

她思虑了许久,第二日却仍是去了。

她穿着自己最漂亮的绣裙,化了淡淡的妆,那是她喜欢的少年,她想让他看到自己最漂亮的模样。以前他还年少,她的感情只能深藏心底,从未敢说。如今他已长大,她定要告诉他,三年前的一切都是误会,她喜欢他喜欢了很久,纵使三年未见,那些喜欢也未淡薄半分。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她都愿意陪在他身边,天涯海角,绝无半分怨言。

她走到湖边的时候,容洛已经站在亭子里等她。

三年来的思念太过压抑,几乎是刚来到他面前,她便轻声道:“阿洛,我喜欢你。”

她静静地看着他,语气认真而坚定。

容洛伸出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低笑道:“喜欢我?”

“是。”她道。她向来温婉,却还是第一次这般胆大,将所有的矜持弃之不顾,“我喜欢你,不是姐弟之情,而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想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她刚说完,周围突然传来嘲讽和低笑:“原来陈家的小姐是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子。”

容洛仍是看着她轻笑,只是眼中却淡漠得没有一丝感情。

她的心突然一寸一寸凉了下来,因紧张而攥着的手指也缓缓松开。

他生得那样漂亮,连笑都带着凌厉的美,就像是罂粟一般,明知有毒,却让人甘愿沉沦。

他挑眉,轻声道:“可是阿姐,我却不喜欢你。”而后,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陈楚楚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们的辱骂也越来越难听。她想离开,他们却挡着她,混乱间,不知有谁推了她一把,她跌倒在地,委屈得想哭。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冲了过来,替她推开面前的人:“都滚开!谁准许你们辱骂小爷的未婚妻?当心小爷砍了你们的脑袋!”

那日陈楚楚浑浑噩噩地由姚恒送回了家。

流言传得很快,不过半天,她便成了晋阳城里让人唾弃的女子。她让陈家丢了脸面,她的父亲一气之下便命下人打她五十杖。粗重的木棍打在她的身上,条条血痕浸湿了她的绣裙,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直到昏过去的前一刻,她心里想着的都是一切为何会变成这样。

【八】

甫一醒来,陈楚楚便不顾众人反对,拖着虚弱的身子去找容洛。他一夜未归,听下人说是去了怡香阁。待她赶到的时候,却见容洛慵懒地倚在太师椅里,衣襟半敞,怀中揽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眉眼间一派风流不羁。

女子说:“容公子当真是冷情,陈家小姐那般喜欢你,你却故意将她引在湖边,让她说出那些话,毁她一世名声。”

“喜欢?”容洛冷笑,话语间皆是漫不经心,“喜欢我的人多的是,她的喜欢,在本公子眼中分文不值。”

那一瞬间,陈楚楚几乎站不稳,背上的伤口又裂开,她能感觉到血浸湿了她的衣裙,虚弱得快要死去。

容洛终于肯抬起眼看她,嫣红的薄唇上翘带着一抹笑意:“阿姐,既然来了就留下吧,今晚我有礼物送给你。”

他的笑让她心惊,她后退两步想要离开,不想容洛眼明手快,伸手点了她的穴道。

她被容洛扔在一间厢房里,不能走动。直到夜半时分,穴道方才解开。

容洛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她也不敢在妓院多逗留,醒来后便回了家。

路上她一直在想容洛的话,在想他眼睛里的冷意和嗜血。他说他要送给她礼物,直到她走到陈府,她才知道他对她有多么残忍。

府前的门扉染了血,她朝院子里看去,但见一具具尸体躺了一地。三四个黑衣人站在院子里,血顺着他们手中的长剑滴落。其中一个男子回过头来,漂亮的笑颜在漆黑的夜里妖艳而狰狞。

陈楚楚只觉站不稳脚,胃里难受得厉害,便扶着身旁的红漆柱子呕了起来。她呕着呕着,便呕出了血,眼睛也通红。

黑衣人看着府里再无活口,便飞身离去,只余容洛一人站在一片尸首中,如地狱里的修罗。他缓缓走到陈楚楚面前,陈楚楚抬起眼看他,声音凄惨:“为什么?”

容洛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清:“十七年前,你的父亲和我的娘亲两情相悦,可是你的母亲,凭着家世好便夺人所爱,为此不惜污蔑容家谋逆,害得我娘一夕之间流落街头。已经悲惨到这种地步,可是你的母亲仍不肯放过我娘,她让几个街头乞丐侮辱我娘,这般心狠手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我自小心中便有恨意,只是不知谁将娘亲陷害至此。自从知晓后,我便无时无刻不恨着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