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6页)

道童怔怔地看了他半天,最后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厉声道:“你这妖孽!你等着!真君立即便叫你魂飞魄散!”

他恨恨地把水琉琴丢在地上,扬袖便要化作青烟而去,忽觉脚脖子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把,他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与上回在桃源山遇见芳准时一模一样。

这回他学乖了,先护住前胸要害,身体猛然后仰,谁知后脑那里被那东西狠狠一撞,登时眼冒金星,扑倒在地。

凤仪反应极快,横刀就要将芳准脑袋割下,到底还是迟了一步,那东西暴然升起,刷地一下打在他手腕上,剧痛无比,那短刀顿时握不住,脱手而出,“当”的一声落在地上。他急道:“穷奇!”

穷奇怒道:“少来吩咐老子!”

话虽如此,它却依然用翅膀紧紧抱住芳准,忽而张开血盆大口,打算直接生吃了。谁知眼前突然金光大作,有什么东西从芳准身上疾蹿而出,一头撞进它怀里,炽热无比,直烧得它毛皮嗞嗞作响。

穷奇熬不得,被迫放开芳准,退了两步,这才发觉那团金光中赫然是一个金甲神人,长刀威武,动作快若闪电,刚一站稳,立即挥刀而上。手上那柄长刀足比他整个人都要长,刀身形如弯月,寒光湛湛。

穷奇要退也退不得,要让更是让不开,硬生生受了一刀,背上一根翅膀连着半条前腿顿时被大刀削断,鲜血犹如泉涌,痛得在地上连连翻滚,嘶声叫骂,最后连滚带爬地逃出殿外,再也没了声音。

凤仪知道情况已然不利于自己,索性放弃抵抗,就站在原地不动弹,笑吟吟地看着芳准,柔声道:“师父,这又是什么法术?弟子孤陋寡闻,竟从未见过。”

芳准双目紧闭,一言不发。身前那金甲神人挥刀抵在凤仪脖子上,哑着嗓子道:“鼠目寸光!才学了多少东西,就敢卖弄!那降妖伏魔的本事他若是用出来,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凤仪倒有些吃惊:“你莫非是他的灵兽?怎么……生成人样……”

金甲神人冷笑一声:“孤陋寡闻!”

凤仪不欲与他多说,直直望着他身后的芳准,说道:“眼下水琉琴已经被胡砂弄坏了,我也无可奈何得很,想必青灵真君也无法可施吧?师父就是杀了我,水琉琴也回不来,如此这般制住我,又是为何?”

芳准终于缓缓睁眼,低声道:“今日起,你不再是我弟子。你已身为魔道,须得铲除。”

话音一落,金甲神人毫不犹豫,长刀破空划下。眼看着似是将他劈成了两半,谁知落在地上的却只有一件被砍成两片的外套,凤仪却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金甲神人将长刀一掷而起,那刀在空中滚了几圈,像是有灵性一般,自动自觉地追着一团红艳艳的影子上下翻腾,定睛去看,果然是凤仪,他又现出了魔相,更可怖的是,脸上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暗红色的经络,配着他血红的双眼,简直比噩梦还要恐怖。

他忽而长声一笑,道:“师父神通广大,弟子甘拜下风。这水琉琴,不如也劳烦师父带回去修理吧,他日修好了,弟子自然登门来取!”

说话间,那柄大刀几次三番都要砍中他,却总为他狡猾逃脱。红影一蹿,忽而来到那昏迷的道童面前,只听他叽叽怪笑两声,提住道童的头发,用力一扯,竟将那小道童的脑袋给扯掉了!

他反手将脑袋朝芳准丢去,自己顺势飘向殿门,飞快回头看了一眼胡砂,柔声道:“我走啦,师父,小师妹。莫名的仇,算不算为他报了?”

语罢,也不知是叹息还是轻笑,红影微微一闪,转瞬即逝。

那金甲神人收了长刀,回头埋怨道:“你又心软!这下让他跑了,以后麻烦会少么?”

芳准无辜地笑了笑:“怎么说都是我徒弟,长得又人模人样的,一时就没能下手……”

金甲神人无奈地看着他,最后摇了摇头,身子一转,化作万道金光,回归至芳准的影子里,一面又道:“我那个前任,只怕也是受不了你这种脾气才离开的吧?”

芳准没说话,他捂住嘴,轻轻咳了几声,这才缓缓走到清池里,将莫名的尸首轻轻提起,放在胡砂身边,蹲下来看了很久。

胡砂身上的血流了一会儿就停了,她伤口虽然多,却并不大,看着可怖却并非致命。芳准施力替她治了半个时辰左右,那明显的伤口便都消失了,剩下一些擦伤均无伤大雅。他心中也觉诧异,回头将水琉琴的残骸捞过来,却见胡砂的血早已干涸在其上,整个神器半点光泽也无,像是死了一般。

他将水琉琴的残骸仔细用布包好,放进胡砂怀里。一旁早有豢养的灵兽放起火来,将莫名的尸体烧成了一把灰,封在瓷坛里恭恭敬敬地捧给他。

芳准叹了一声,抱起昏迷的胡砂,飘然出殿。

此时天已经亮了,淡淡的晨曦,映在胡砂没有血色的小脸上,她的神情看上去像是伤心欲绝,又像是痛快至极,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芳准抬手将她腮上几滴干涸的血点轻轻擦掉,摇头道:“走吧……”

话音一落,人已消失在石山旧殿前。

胡砂好像见到了凤仪,那情景依稀是冰湖初次相见,她腰带断裂,裙子掉在地上的尴尬时分。彼时穿着花里胡哨长袍的少年人笑靥如花,亲切文雅,将自己的外衣披上她的肩头。

他真像一幅生动的画,无论从什么方向来看,都觉得既美丽,又无法摸透。

到底还是无法相信,他对她那么好,那么温柔,都不过是为了水琉琴。真是这样吗?在他的眼睛里,所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他眼里的胡砂,是师妹?是要蓄意接近、刻意讨好的对象?是借着她的手拿到水琉琴的工具?抑或者,是他可以拥在怀里轻松说笑,暧昧的朋友?

“胡砂,拿了水琉琴,就与二师兄一起走吧?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再也没人来欺负你。”脑袋被他摸了两下,胡砂怔怔地抬头,只觉他吐息温暖,拂过鼻尖,痒丝丝的。

“……真的吗?”她忍不住喃喃问了一句。

“傻姑娘……”他似是要吻下来,漂亮的唇离着她的,只差了发丝般的距离,“自然是……假的。”

胡砂一僵,一把将他推开,却见他双目血红,赤色长发无风自动,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密密麻麻殷红的经络在他脸上爬动,这情景比任何噩梦都要可怕。

压抑的惊恐的尖叫声还未溢出嘴边,他却已经猛然把她摔脱,起身定定看着她,居高临下的。

“胡砂,你若是取不到水琉琴,还活着做什么?”

他笑了几声,转身便走,身体渐渐化作血色烟雾,只留下声音:“我从来没喜欢过你,胡砂。你取不到水琉琴,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见到你就想到以前那个愚蠢的我,其实是恨不得将你杀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