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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一沓纸。同一绺头发相比,它们不太带有个人的味道:头发你是可以用嘴唇和手指去触碰的。我对心灵已经厌倦透顶。以往我一直是为了她的肉体而活着,此刻我想要她的肉体,可是我拥有的一切却只是这本日记。于是我把日记锁进了橱柜,因为如果毁掉它,让自己更彻底地没有了萨拉,不就等于让他又得胜了一回吗?我对萨拉说:好吧,你就一意孤行好了。我相信你还活着,他也存在。可是要把对他的这种恨转变成爱,所需要的并不仅仅是你的祷告。他抢了我的东西,我要像你写的那个国王一样,抢走我身上他所想要的东西。恨在我的脑袋里,而不在我的肚子里或者皮肤里。你不能像去除疹子或者粉刺那样去除它。我不是像爱你一样地恨你吗?我不是也恨自己吗?

我从楼上招呼亨利道:“我好了。”于是我们便肩并肩地穿过公共草坪,朝庞蒂弗拉克特徽章酒馆走去。街灯还没点亮,恋人们在十字路口约会。草坪那头就是那座台阶被毁的房屋,他就是在那儿把残缺不全的绝望生活重又还给了我。

“我老是期盼着我们黄昏时分的散步。”亨利说。

“是啊。”

我思忖着:明早要给医生打个电话,问问他信仰疗法【84】是否可能,但转而一想,又觉得还是不打为好。只要不知道实情,我们就可以想象无数种疗法……我用手扶住亨利的胳膊。为了我们两人,我现在得坚强起来,他还没到真正担心的时候呢。

“我现在唯一真正期待的事情就是它了。”亨利说。

在本书的开头,我曾写道:此书所记述的是恨。此刻,在同亨利并肩前去喝一杯晚间啤酒的路上,我找到了一句同冬日里的情调似乎很相称的祷告词:噢,天主啊,你做的够了,你从我这里抢走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我太疲倦,也太衰老,已经学不会爱了。永远地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