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寒(第3/3页)

楚王苦笑道:“你以为身为君王,便能想杀便杀吗?我杀景颇容易,他背后残存的景家势力,如何会放过屈家?楚国不过这三大族,两族相残,楚国必乱。不谷只能忍下心头之恨,留他个人情。”说罢又若有所思道,“景颇之罪,必要保密,不可外传。”

楚宫诸事,尤其涉及重臣相争,不过几日,必会悄无声息地四下传开。

屈府亦得知消息。当初那景颇亲赴权县,屈伯庸心中就有一把悬剑,他早猜到景颇必会直接杀人灭口,如今景颇负荆请罪而被痛打,屈伯庸不免更为忧心。权县必有景连余党,而大王这痛打,亦会被景颇记在屈家头上。

自屈原死里逃生,呈本上朝,柏惠一直寝食难安。大王必能保屈原一时,而此时各方矛盾激化,看似杀了景连惩了景颇,但日后会发生什么更骇人之事也未可知。

思前想后,屈伯庸对柏惠叹道:

“眼下只有一法,便是尽快与昭家结亲。有屈昭两家联合,景颇必不敢轻举妄动。”

柏惠颔首道:“只有如此,且越快越好。”

话说景颇被惩,昭和心中甚悦,对婵媛笑道:“景颇挨打,甚解我这数年心头之气。”

婵媛亦喜道:“此番大王必不会再重用景颇了吧?”

昭和却摇头道:“也未可知。大王若是有心弃用景颇,必不是只痛打一顿这般简单。”说罢微微一顿,又沉吟道,“自从大王令景颇去权县查案,我就知道,这事必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大王器重屈原,但亦想保景颇。”昭和踱了两步又叹道,“我们和屈家结亲的决定,确实略为草率。如今屈景已结怨,若真的联姻,必将我们也牵扯进去……”

正说着,家仆忽然过来,拱手道:“大人,屈大司马来了。”

“屈大司马?”婵媛一怔,“这时来……”

昭和微微一敛眉,迎了出去。

“昭兄,屈某今日来正式提亲!”屈伯庸朗声笑道。

昭和探身一看,正有四五个家丁往里一件件抬东西,不禁心中一声苦叹,只能尴尬赔笑道:“屈大人不必如此心急,你我两家皆是楚国王族大户,姻亲这等大事,必要从长计议,方能不出纰漏。”

屈伯庸连忙摆手道:“你我两家本不必拘礼,但此前昭兄去府上提亲,我心中有愧,今日特来向昭兄提亲下聘。”

听屈伯庸提到主动提亲之事,昭和不免难堪,吞吐道:“只是……只是良辰吉日还未定啊。”

“昭兄多虑,我已找人看过,下月初三便极好。”

昭和见屈伯庸如此心急,与平日持重之态判若两人,心中更加犹疑,便微微皱眉道:“好是好……只是小女最近身体不适,恐怕要多养些时日。”

婵媛也过来叹道:“是啊,这几日碧霞病得厉害,今日连门都不愿出。”

屈伯庸一滞,他看昭和夫妇的脸色不自然,心中早明白八分,于是顿了一顿,平声道:“如此,那便改日再谈。”

昭和心中舒一口气,笑道:“屈大人有心了。待小女痊愈,我必登门拜访,届时再细细商议。”

屈伯庸嘴角一扬,颔首道:“好。”

屈伯庸哪里不明白昭和瞻前顾后,只因形势朝夕有异,当初昭和想借屈家之力,如今屈伯庸要保屈原,需与昭家联合,而昭和此时显然怕引火上身。

柏惠思索良久,忽然眼神一亮道:

“良人,我有一策。当初是上官大人亲自为屈昭两家保媒,昭和即使执意退亲,也必要看上官大人之面。我们不如再去找上官大人?”

屈伯庸闻之一滞,不置可否。

想到要去求子尚,屈伯庸心中深深一叹。他一向做事磊落,如今为屈原却不得不做这类暗中之事,他心中举棋不定,直到午后,终于起身,令人寻了先王钦赐的象牙枕,以雕花漆盒装好,携着往子尚府去了。

子尚虽见过无数宝物,打开漆盒依然吃了一惊。

“啊呀!竟是先王所赐的象牙枕!”

子尚爱物,手指轻轻摩挲,贪恋的目光一刻也移不开。

半晌,子尚终于收回心神,忽然将漆盒推向屈伯庸道:“如此贵重,尚某万万不敢收。”

屈伯庸见状急道:“不过一点儿心意,大人既然喜欢,还请务必收下,放在老夫手中,当真暴殄天物。”

子尚停住手,似笑非笑,看向屈伯庸道:“大司马素来敦直,从不做礼贿之事,今日忽然携厚礼而来,恐怕屈大人所托之事不太好办吧?”

忽然被戳穿心事,屈伯庸一时语塞,尴尬道:“实不相瞒,下官前来,确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

子尚淡淡一笑道:“屈大人直言无妨。”

屈伯庸顿了一顿,开口道:“我那犬子与昭家千金已有婚约,如今,我只想请大人出面,尽快促成这桩婚事……”

子尚脸色一沉,心中立刻明白。他心中飞快衡量各方利益,不禁皱眉道:“这,确是难事,老夫一个外人,如何参与屈昭两家的婚事?”

“大人,恕我说不敬之语,这亲事最初是您提出的。”屈伯庸看向子尚焦急道。

子尚微微一叹,缓缓道:“朝中局势,朝夕有异啊。”

屈伯庸跽坐抚膝,良久才恳切道:

“我亦知起初昭家与我联姻是为争令尹之位,但我那竖子出事,此后与景家为敌几成必然,昭家虽与景颇相争,但要他公然与景家决裂,对他也不利。昭家现在不过瞻前顾后,并无必然退亲之意,若大人能助力一把,促成此事,我屈家当世代记大人之恩。”

子尚听完,手指轻叩几案,半晌才喃喃道:“联姻之事,若有一方不愿,一般难成,除非有强大到无法拒绝的外力干预。”

“大人是说……”屈伯庸心下明白七分。

“如今这门亲事,若有大王赐婚,自可万无一失。”子尚凑到屈伯庸耳边,低声道,“赐婚之事,老夫可以想办法。只是成与不成,却要看令郎的造化了。”

昭府。终于又能听到琴声。

曲毕,采薇蹑手蹑脚进来,忽然拍一下昭碧霞道:“好消息!”

昭碧霞吓了一跳,弹起来道:“何事来吓我?”

采薇笑道:“虽然不是我希望听到的,不过小姐听了或许会高兴——今日屈大司马带了聘礼,来谈你与屈公子的婚事,想下月初三行礼,结果你猜如何?”

“如何?”昭碧霞随意问道。

“大人百般推脱,竟先搁置了。我倒是觉得蛮可惜的,可合小姐心意?”采薇揶揄道。

昭碧霞一怔,随即道:“可惜什么,你要我早早嫁了,莫非你早有相好之人?”

采薇急道:“小姐乱说。”说罢顿足出去。

昭碧霞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泠泠之音又多了一种况味。她说不清有何感觉,但并不如想象般解脱,大概是一场闹剧要结束了,生出一点儿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