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拜将(第2/4页)

子尚瞬时瘫软在地,涕泪横流道:“谢大王不杀之恩……”

是夜,兰台寝宫。楚王负手立于窗前,子尚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半晌,楚王轻轻一叹,斜睨子尚一眼道:“起来吧。”

“鄙臣不敢起,鄙臣罪该万死。”子尚如惊弓之鸟,声音微微颤抖。

楚王冷若冰霜,轻哼一声道:“罢了。刚在朝堂,你已死过一回了。”

听闻这话,子尚颤颤巍巍地抬头,正欲起身,见楚王正狠狠地瞪着自己,不禁毛骨悚然,死死跪下。

“你帮不谷出的好主意!”楚王指着子尚,狠狠斥道,“你陷不谷于不仁不义,陷我楚国于危难水火之中,你即使死一万次又何辜?”

子尚惶恐不已,只伏地磕头,不敢出声。

楚王怒气难消,来回踱步,凡想到的恶毒言语皆一句句骂去。子尚不停磕头,唯唯泣道:“鄙臣知错……鄙臣知错。”

这来来回回十几次,楚王才渐觉平静。他舒出一口气,缓缓行至子尚面前,轻叹道:“昔日齐襄公逃难,途中遇人追杀,他的臣子孟阳自告奋勇,穿上君王的衣服,躺在榻上。后来贼子前来,将他乱刀砍死。”

子尚一怔,只听楚王又一叹道:“孟阳至死未有怨言,你说,他算不算是好臣子?”

子尚已神智恍惚,只唯唯点头道:“算,算……”

楚王默然片刻,缓缓道:“每个君王都希望有这样忠心耿耿的好臣子。王叔,你虽罪不可恕,但在不谷心里,倒还算个好臣子。”

子尚一惊,随即长长舒一口气,知道自己暂时渡过一劫。

秦兵压境,行将开战,今日朝堂上,众臣神色凝重,向楚王禀报备军之事。

“六万?如何才六万!”听屈伯庸讲完楚国的兵力储备,楚王顿时愣住。

屈伯庸立在堂下,无奈摇头道:“禀告大王,鄙臣能调动的兵,确实只有六万。”

“笑话!”楚王一时恼怒,“天下尽知我大楚有雄兵百万,为何到临战之时,只剩区区六万?”说罢一看昭和道,“依不谷所知,只你昭家即有十万家卒。”

众人一片寂静,齐齐看着昭和。昭和敛领,出列一拜道:“鄙臣此前受命伐魏,派走了臣的六万家卒,这支人马上月才班师回朝,正养息休整,若让他们近期出征,恐怕劳顿疲乏,于攻战不利。”

“那还有四万呢?”楚王咄咄道。

昭和轻轻敛眉,继续禀告:

“大王,那四万不过名义而已。此前大王斥鄙臣家卒数冗,鄙臣反省再三,将军中冗杂、老残之人驱散,如今仅剩一万余人。况且,罗人韩终经常聚众滋事,驻兵绝不可减,新攻克的魏境八城也都需守卫,那一万人也陆续遣出。如今,鄙臣根本无兵可调。”

楚王一叹,面色沉沉,便看向景颇道:“景大人,你呢?”

景颇慌忙出列,面露难色:“回禀大王,鄙臣不事征战已有多年,鄙臣的家卒向来听由大王调遣,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半年前,大王让鄙臣的七万将士往三晋驻守,现在可行征用的,已不足一万……”

“啪!”楚王将竹简重重掷在案上。

众人皆垂头不语。楚王无奈,重新问屈伯庸道:“屈爱卿,此战需要多少兵马才有胜算?”

屈伯庸低头一思忖,静色道:“回大王,秦人穷兵黩武,诡谲多谋。鄙臣以为,我军以十万大军迎敌,才有胜算。”

“十万……”楚王霍然起身,敛眉踱步,忽然一顿,沉声道,“好,就十万!”

十万兵马,于眼下的楚国来说,绝不是毫厘之数。昭和与屈伯庸面面相觑。只听楚王已朗声道:“景爱卿,你现有的一万家卒,交与屈大司马。”

“这……”景颇略有为难,但一看到楚王神色,只得拱手领命。

“昭爱卿,你那四万家卒,亦交与屈大司马统领。”

昭和深深一怔,只俯身跪倒在地,哀声叹道:“大王,不是鄙臣不愿出兵,实是分身乏术啊,鄙臣这几万家卒,上守都城、下拒外夷,远近掣肘,哪一处都不可有失啊!”

“你!”楚王几欲暴怒。忽然屈伯庸出列上前,一拱手道:“大君,依鄙臣看,不如征兵!”

“征兵?”

屈伯庸点头道:“强秦觊觎,大敌当前,征兵一可充足军力,二可齐聚民心。鄙臣以为,当下唯有征兵,才可解我楚国燃眉之急!”

征兵工程巨大,不仅费力耗财,青壮从军必致田园荒芜,本年无收,次年更甚,更不谈商贸。然而楚王思前想后,确实难有更胜之策,权宜之下,也只好颔首道:“好。”

“屈伯庸!”楚王正色道。

屈伯庸一拜:“鄙臣在!”

“不谷封你为征西大将军,挂帅讨秦!征兵事宜,由你全权督办,不得有误!”

当真世事如棋,胜负难料,楚王借假璧之初,何曾想到正中秦人下怀?此时被动应战,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楚王心神不宁,散朝之后,不由踱步至太后宫中。

只见太后斜倚在赤色凤鸟雕花木榻上,兰馨新斟了一盏茶在案边。

“母后。”楚王微微一拜,便在太后身边坐下,端起那耳杯便喝,不想即被茶水烫到,不由对兰馨愠怒道,“如何这样烫?”

兰馨慌忙跪倒道:“大王恕罪!”太后轻轻一笑:“大王,何事焦躁?”

楚王一窘,对兰馨挥挥手,悻悻对太后道:“果然躲不过母后眼睛。”说罢一叹,便将和氏璧引秦国讨伐之事细细说了。

太后其实早已听说此事,此时对楚王缓缓道:“王儿,哀家知道你为国之战事忧心。但烽烟未起,你身为大楚君王,万不可自乱阵脚。”

楚王面有愧色:“儿臣知错。只是,如今开战在即,我楚国号称有百万雄师,却连十万兵马都凑不够。儿臣如何不急?兵马的事,虽已交给屈伯庸,但朝中人心不和、各持己见,我心中实在难安。”

太后轻轻摇手:“大王,你可知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是何意?”

楚王一怔:“请母后明示。”

太后缓缓道:“为人君者,荫德于人者;为人臣者,仰生于上者。君使臣以德,臣待君以忠。朝政之事,自然不可只靠你一人,否则君行令,臣行意,日久必生动乱,而选定能臣委以重任,厚币甘辞,将大王之事分担下去,方是正道。”

楚王略一沉吟,颔首道:“想来函谷关老子那‘治大国若烹小鲜’,所谓‘无为而治’,亦有此意,只是当下儿臣可做什么?”

太后一顿,看向楚王道:“令尹之位,此时可定了。”

楚王一敛眉,沉吟道:“母后所言极是,只是这景颇与昭和纷争已久,难分高下,不过,随后景颇在权县生事……”楚王缓缓停下,忽然击案道,“儿臣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