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如何回忆我(第4/5页)

说完,电话挂断。我呆呆看着眼前细雨迷蒙,昏暗的天色。沈明朗大概不知道,那是我这仓促的小半生之中,第一次有人像偶像剧男主角那样,温柔地让我不要在雨天乱跑,好像我淋一点点小雨就会娇弱地淋出感冒;也是第一次有人匆匆从家里跑出来,穿越大半个城市的雨幕,打车火速来到我的面前,仅仅只是因为担心正没出息哭鼻子的我。

他说,他会来接我,他要来带我走。

而浑浑噩噩之间,我钻到从天而降的沈明朗的伞下,他把我塞到出租车里,跟司机报出一个店名。

就这样,我们又重新环绕城市大半个圈,重返到他刚才上车的地方,因为只有那里,有我爱吃的那家甜品店。

和沈明朗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我的心情好像真的好了很多。

他总是这样,安安静静的表情,听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顾潮生这样,顾潮生那样。却也能耐心帮我分析,甚至于和我一起揣测顾潮生的心理活动,帮我这个笨蛋找各种“他不是故意的”的理由。

这世上的伤口有一百种,我也尝过十几种痛,但那时的我尚且不懂,沈明朗黯然的表情,属于哪种。

傍晚时分,我看看手机屏的时间,有点担心地问沈明朗,你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

我以为他会像顾潮生那样,就算和我出来玩,也会因为要按时回家而把失落的我扔下。

虽然这也没什么不应该,但让我意外的是,沈明朗只答非所问地问我,你呢?

我……我吞吞吐吐,我不太想回家。

他偏着头,手托腮地微微眯起双眼,看着我,似乎在静待我的下文。

沈明朗总是这样。

这个表情的他看起来,认真得不行。一个愿意认真听你说话的人,他光是一个眼神,已经让你感动。

我只好坦白,我有点害怕回家。

害怕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吗?沈明朗似乎看穿我的心思,他很温柔的声音说,那我喊两个同学出来,我们一起玩会儿三国杀吧?

说起来,我的三国杀技能还是他传授给我的。

大学后,我们也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偶尔出来聚。每每这种时候,沈明朗都会招呼来一桌子人,几乎全是他以前的初中同学,只有我一个,是他高中的同桌。

奇怪的是,一屋子人我都不认识,却因为独有他在,而莫名觉得安心。而喧嚣之中,似乎也只有我,是他最留心想要照顾周全的那个。

不过,这天大概因为太仓促的关系,他只喊了两个朋友过来。三国杀没有玩成,我们一块去唱了会儿歌。

沈明朗每次都会点周董的老歌,《安静》《借口》《七里香》《将军》《止战之殇》,除了第一首,其他几首都统一出自那一年盛夏,周董出的同一张专辑。而我买来CD时,沈明朗还坐在距我只隔一条走道的邻桌,他讨好地跟我借去听,并且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转借给别人,一定好好保管。

我的CD在此之前从不愿意借给别人听,可沈明朗,偏偏成了那个意外。

他眼睛里总闪着星星一样的光。

后来,他学会了CD里面的每一首,还给我时,又追加说,温澜,你会唱《安静》吗?

我点点头,我可是周董脑残粉,哪一首我不会唱。

那你教我吧。他嬉皮笑脸,你唱歌一定很好听。

我不知道沈明朗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但我再也不会忘记了,那个蝉鸣声声的夏季,一连好多天的午休时间,我都会伏在课桌上,歪着脑袋,小声对着歌词本,一句又一句地教他唱这首《安静》。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记得。

我坐在KTV包间的角落,抱着一杯他点给我的冰咖啡,一会儿喝一小口,莫名其妙地,忽然就哭了。

那晚我们直唱到晚上12点整,散场时,沈明朗送我出来,听他同学说和我住得很近,刚好顺路,这才放心地把我们送上出租。临行前,他跟我晃晃手机,说,微信联系!

我点点头,好的。

然后挥手和他说再见。

那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来日方长,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再见。

忽略了人生的每一步,都没有人能帮你打包票。没有任何事情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真的,从来都没有。

来日方长四个字,也根本是骗人的。

沈明朗在路上还一边给我发消息,问我到哪里了,有没有安全到家。问我顾潮生那边有消息没,我能睡得着吗。如果睡不着,他就再陪我聊一会儿。

我就像那个摔倒时如果没人扶,尚且还能撑住不哭的小孩,因为有了他的安慰,一路上眼泪掉个没完。侧身躺在床上,我也记不得跟他发了多长时间的信息,直到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新的一天来到时,我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看到手机屏显上,沈明朗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我同学走的时候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清醒过来,回过去:什么问题?你醒了?昨天真的谢谢你,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沈明朗的消息很快弹出来:我同学说,你是我带给他见过的我所有女生朋友中,最有气质的一个。他问我为什么不追你。

话尾是个捂着嘴笑的QQ表情。

这是沈明朗跟我开的玩笑吗?

他说他以前每次认真,别人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我明明早就听过他这个命题,可当时的状况之下,我却一点儿也没有联想到其中去。

我真的把它当成了,他为了安慰情绪很差的我,而用来鼓励我“你看你还是很有魅力嘛”“你一点都不差啊”的玩笑。

当时我回复了什么呢?

我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那之后,我花了长长长长的大半年时光,独自一人蜗居在自我的国度,不声不响地舔舐伤口。

这些时间里,我甚至一次都没有找过沈明朗。

他也和从前一样,并不会主动找我,联系我。

有时我忍不住觉得奇怪,难道他从来都不会碰上什么烦心的事吗?为什么每一次,只有我找他时的随传随到,而他却从来不会主动找我说话呢?

可这也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毕竟,一个拼命想要忘掉顾潮生,拼命想要忘掉那座城市,更拼命想要摒弃自己执念的我,根本没有空闲也没有力量去多想别的什么。

沈明朗就这么消失了。

大半年后,我找好了工作,也利用那些封闭自己的时光,写出了第一本长篇小说。小说里,我并无意外地写到顾潮生,却也让自己有些惊讶地,不自觉写到了沈明朗。

新书经过辗转,即将出版,忙碌过后的深夜,我恍然在朋友圈看到那个熟悉的卡通头像,一下子想起,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问候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