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码头之乱(第2/4页)

当时英国主张殖民地居民要纳税以分担七年战争中英国为保护他们所付出的成本,但殖民地居民拒绝缴纳。为了安抚他们,乔治国王‍4针对北美殖民地通过了一条前所未闻的慷慨政策:只保留一项税收,免除其余所有的赋税。这唯一被保留下来的就是“茶叶税”。更令人惊讶的是,他提供的茶叶是新大陆有史以来价格最低的。这种大手笔的“怀柔政策”震惊了整个欧洲。

但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北美殖民地的人民仍然在反抗,他们不许货船在费城和纽约的口岸停泊。载满茶叶的船不得不转往波士顿。装卸工人拒绝卸货,心怀不满的劳工聚集在码头。最终,一伙暴民将整整45吨的茶叶倒入了海港。大部分殖民地居民都对这公然的破坏行动鼓掌叫好,甚至还异想天开地管这事儿叫“波士顿倾茶事件”。

那群北美人自以为是、不断膨胀,直到伦敦方面关闭了波士顿港。整件事导致了之后长达八年的战争‍5。迭戈清楚看到如今西班牙属地的局势和当年波士顿的火药桶事件十分相似。代理行政官莫拉莱斯和当年的乔治国王一样,也免去了税收,而得到的回应则同样是船舶被拒绝靠岸,以及居民的愤怒。迭戈倒是不怎么担心战争,他更怕装载工会毁掉他的货。茶叶没了可以再种,他的货没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他的货是活的。

巡逻的西班牙士兵和东躲西藏的美国装卸工在整个仓库区上演着猫捉老鼠的戏码。每个人看别人的眼神都是警惕的,气氛极其紧张。迭戈注意到连士兵们巡逻时都谨慎地结队而行。粉色的晨光照在仓库窗户上,反射出红光,这又平添了一份紧张。

乔治驾着马车驶向守卫军的防守线。十几个西班牙士兵站在那里,身着单排扣军服,腰上挂着手铐,枪已上膛。迭戈把窗帘拉开,士兵们看到他后挥手示意通过。不久后,马车咔哒咔哒驶过码头,向尽头驶去。码头下面,雄伟的密西西比河缓缓流向入海口。码头一直延伸到河中心,迭戈甚至担心它终会被河冲垮。

瘦高的车夫再次把迭戈扶下马车,他注意到了那把重型土耳其手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吉布法罗先生,”乔治苍老的脸上满是担忧,他恳求道,“请让我找人护送您吧。那些士兵有义务保证您的安全,您不应该需要自卫的。”

迭戈看着宽阔的河面,挨个打量着河上的船只。一共有几十只船,有小的划艇、帆船,也有大型的渡轮和驳船。数千只海鸥叽叽喳喳地在渔轮周围盘旋。黎明的晨光将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红色;雨滴打在波涛汹涌的河面,像一颗颗落下的流星般闪耀,眼前之景令人眩目。

“不用,乔治。”终于,迭戈把头转向车夫,说道,“我不怕那些装载工。”

他也担心自己的安危,但这并不是他最担心的。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试图说服那个西班牙宪兵队长——桑托斯队长,让他明白用暴力制服走私犯对他们并非上策。迭戈已经料到哈瑞斯可能会被抓,他想护他周全。因为如果那个讨厌的家伙被士兵杀了,那他的计划也就完蛋了。但这都是上次的事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这次,他是来亲自宰掉哈瑞斯·阿普尔顿的。

* * * * *

一艘小船朝着码头破浪而来。哈瑞斯戴着一顶宽沿儿的破帽子,再加上他高大的身材,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两个阴森森、佝偻着身子的船夫仍然和他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包裹。小船划得很快,水面上激起了波浪,在其他船只中间穿行。迭戈开始紧张起来。他独自站在码头边缘,已经命令乔治在马车上待命,随时准备好离开。他的重型手枪挂在腰带上,让他稍稍安了心,因此也就不再费心去隐藏这个武器。

船靠岸了。哈瑞斯跳上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迭戈再次感叹他那个年纪的人居然还能如此矫健。六十多岁的哈瑞斯一生艰辛,但他仍然强壮、有活力。而迭戈呢?仅仅是被闹鬼这事儿折腾了几天,他就比以前更瘦更孱弱了。河水贪婪地把小船从岸边推开,只剩他们两人站在码头上。

“早啊。”哈瑞斯草草打个招呼,抖着肩膀把雨水甩下来。这让迭戈又一次联想到了熊:皮毛凌乱、鼻子潮湿、充满危险。哈瑞斯浑身散发着湿乎乎的烟草气味。他注意到了燧发枪,表情阴沉了下来。

“你拿到货了?”迭戈终于开口问道。

“拿到了。”哈瑞斯回答。

“我以为你还要再花几天时间。”迭戈说,“你之前说需要一周。”

“你们贵族老爷总是慢吞吞的,我可不这样。”

“我不在乎你的粗鲁无礼,”迭戈傲慢地回答,“但是你改变了我们的计划,这我可不能坐视不理了。”

哈瑞斯的小眼睛里满是戏谑。他直挺挺地站着,慢悠悠地吸着雪茄,红色的光点忽明忽暗,他似乎沉浸其中了。迭戈觉察到他毫无惧意,但是并不知道下面该如何进行。最后哈瑞斯先开口了:“我只是改了下时间而已。我提前回来了,免得你情况太糟糕。”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情况?”迭戈爆发了,“你不知道我的政治安排有多复杂,你这种野蛮人根本理解不了。”

“也不关我的事。”

“没错儿,”迭戈简短地说,“直到你改了我们的计划。”

迭戈把手放到了手枪枪柄处。他的手心全是汗水,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他戴上鹿皮手套可不是为了防寒的。迭戈的声音由于愤怒而变得刺耳,他解释说:“我只能控制码头一小会儿。如果士兵比我先看见你,我该怎么办?我的安排完全依仗于出其不意,而你却提前回来了,你让我后续所有的计划都受到了威胁。”

迭戈把手枪从腰带上拿下来,放在身体一侧。他细细的眉毛皱成一团,冷笑着说:“任何事……或者任何人……只要暴露了我的计划,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得到惩罚。”

迭戈把枪举起。虽然他的手很无力,但此时并没有丝毫颤抖。

哈瑞斯则好奇地挑了挑眉。然后很放松地抬手把雪茄从嘴里拿出来,嘴角甚至还挂着开心的笑容。他的样子丝毫不像正与人发生冲突。

“你似乎并不害怕,阿普尔顿先生。”迭戈叱责道。

“你似乎很惊讶,迭戈先生。”他反唇相讥。

“你是不是觉得绅士就不喜欢使用暴力了?”迭戈吼道,“我已经杀了两个人了,就因为他们的轻蔑无礼——而你比他们无礼多了。众所周知我的决斗技巧可是一流的。你真是个蠢货!”

“我是个赌徒。”哈瑞斯纠正他。他挥了挥健壮的手臂,跟大概六米外的小船打了个信号。其中一个船夫放下船桨,跨坐到蒙着帆布、用绳子绑着的一捆东西上。他脚下踩着湿乎乎渔网一直打滑,最后还是稳住脚步,猛地扯开了包裹。迭戈看着里面的东西,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