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破坏分子(第2/4页)

他孤身一人,身处密林,陷入黑暗。大雨倾盆,还是冬天。

他之前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待在要塞,继续当他的英雄呢?他的肩膀烧灼般地疼痛。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不适感,仿佛身上爬满了热乎乎的蠕虫。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吉米——甚至比吉米在堪萨斯城救他一命那次更需要。弗兰克当时并未呼救,但吉米在场。现在他乞求有人来救他,可却孤身一人。

弗兰克察觉到周围有动静,浑身一僵。透过盘绕的枝节,一个巨大的身影清晰可见。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长指人,因为它们细长又纤弱。这是个大个子。是吉米!他窝在一条小溪边,小溪汇入田纳西河,他显然正在想该怎么过河。溪水同样涨得很高,没过了水下的盘根错节。最后他想出了涉水的方法——抓住头顶的树枝荡过水面。水流如此湍急,猛烈冲刷着他浸在水里的双脚,他的脚几乎与水面平行。

弗兰克看着这一幕,肃然起敬。吉米没有迷失在黑暗中,他离得这么近!弗兰克重新燃起了希望,把疼痛的身体从树枝中抽了出来,向峡谷深处滑去。要不是因为摔下来,他也不会找到吉米。他根本没有好好想过应该怎么找吉米。他毫无计划。他不是士兵。但是他找到吉米了!也许命运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弗兰克像吉米那样穿过那条小溪,奔跑着穿过丛林,紧随其后。

* * * * *

北军舰队大得出奇。不仅大,简直大得让人绝望。重型装甲炮舰占据了整个河面,一直延伸到天际。它们肩并肩地停泊在河上,船头朝向水流的方向,连成一座漂浮的铁桥。弗兰克甚至可以踏着船跨过这条河!几个黑乎乎的影子在顶上来回走动,在大雨中显得更加模糊,但在几只有罩灯笼的照射下,还是能看得出轮廓。炮舰背后是几十艘运兵船。它们停泊在一起,更加巩固了战斗力。

吉米面对这番场景似乎无动于衷。他太勇敢了!他就在弗兰克上方,藏在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树里。他的身影很难分辨出来,要不是弗兰克知道该往哪看,肯定又会跟丢他。弗兰克一路追随着自己的英雄,一路面对着同样的挑战,终于和他一样过关斩将。他现在已经成了吉米任务中的一部分了。两人虽然没有同在一地,但都蹲在河边冰冷的淤泥中。

在河流拐弯处,弗兰克可以清楚地看到格兰特的手下在卸货。人数太多了,根本数不过来。只能清楚看到几个巨大的火堆——用十几根巨大的树干堆成——还在大雨中顽强地燃烧着。许多人在火堆旁移动着。他们看上去很匆忙,但并不是在向亨利要塞行进。不过他们确实是在河流的右侧。看到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弗兰克心中对北佬的恐惧暂时胜过了他对森林的恐惧。

第一艘炮舰离得并不远。船身几处地方都拴到了河边一大丛树上。河水涨势凶猛,北方佬们十分警惕,注意与河岸保持一定距离。眼下这些灌木和树桩被河水淹没,就连弗兰克都能够察觉到危机。可是水流实在太急了,逼得他们停泊得分外小心,以防炮舰被冲到下游。水面上几条绳子以各种高度从岸边延伸出来,看上去像是随意拴在装甲舰上的。

所有装甲炮舰都是同一个型号:船身细长,船边突然上挑。船顶上有几处构筑物和两根烟囱。舰体正面有三处关闭的炮门,每一块铁遮板上方都被铰链固定住。舰体两侧共有四个炮门。两侧吃水线处没有任何紧抓物,只有一路通往屋顶的斜面。舰体正面有一块短甲板,在大雨中已经被灌成了一个水池。

吉米正在移动。

弗兰克屏住呼吸。吉米选择了最矮的那根泊船线,抓着它滑进水中。弗兰克一想到要潜入那冰冷的河水,就有点退缩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子下水。他们怎么会不怕被淹死呢?吉米向前移动着,只有头还在水面上。他整个身体都在水下,与凶恶的洪流抗衡着。水势稍大一些就会把他吞没。可他仍然在冰冷的河水里,只用一只手向前游动着!另一只手则护着顶在头上的背包。

吉米终于爬到了炮舰的船头。船头有一处边沿,刚好让他爬上甲板。一个举着提灯的士兵正在他头上的船舱屋顶上来回走着。他来回巡视着,渐渐逼近船头,逼近气喘吁吁、瑟瑟发抖的吉米。弗兰克看着他们,大气都不敢出。提灯在雨水的冲刷下形成一个朦胧的光球,随着光晕渐渐靠近,吉米在一架倾斜的铁梯子下面缩得更低了。不过在大雨中,士兵站在高处看不见吉米。他走开了。

为了抵挡风雨,炮舰的炮门已经关闭,但没有锁上。吉米拉开最近的一个炮门,轻而易举地滑了进去。他做起来简直毫不费力。

又只剩下弗兰克一个人了。他必须跟上去!

弗兰克笨拙地沿着河岸向那堆树丛走去。要前进并不容易,因为他既不能走过去也不能游过去。冰冷的水里倒着树木枝丫,还有不知道别的什么东西。虽然害怕,但弗兰克抓着一根根树枝还是能够走到岸边。这下他真的要让自己猛地穿过两米宽的死水了——没有树枝可抓,也没有平衡点可找。简直跟游泳一样!他急促而慌张地滑到河对岸,瑟瑟发抖却精神亢奋。弗兰克成功到达泊船线,吉米刚刚就是跨过这道泊船线爬上了炮舰。

他小心地打量着水面,这会儿感到有点害怕了。一旦松手,就会溺亡。水流速度惊人。但好在还有根绳子在,他这么告诉自己。有绳子呢,他不用游过去。

他脑袋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出种种回忆,有关溺水,有关恐惧,甚至是憎恨。他的哥哥兰迪又在嘲弄他,跟往常一样毫不留情,这次说的是游泳。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温暖日子——跟今天恰恰相反。他们在熟悉的悬崖上俯瞰着密苏里河。他们住在爱荷华州康瑟尔布拉夫斯市附近,那里的地貌算不上崇山峻岭,但也是重岩叠嶂。

“不过是水罢了,弗兰克。”他说道,“你每天都喝水。它又不会咬你。”

悬崖下方六米处的区域水流缓慢,就像是一个给所有男孩玩耍的泳池,除了弗兰克以外。

“我害怕。”

“你总是害怕。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兰迪一次又一次地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玩了几个小时,身上滴着水,被太阳晒得通红。他的块头比弗兰克大多了。在田间长时间的劳作让他的肌肉坚硬如铁。兰迪紧紧抓住小弗兰克的手臂,把他拉到悬崖边上。

“我不会游泳,兰迪。”弗兰克恳求道。他努力想挣脱他的钳制,可兰迪太强壮了。

“你知道学习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对吧?”兰迪幸灾乐祸。他用力把惊恐的小弟甩下悬崖,肌肉因为用力都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