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人类的悲剧(第2/3页)

库柏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水边,对着皮埃尔的后脑又射了一轮子弹。

眼前的景象不好看,但令人满意:两个死人在一个宽阔的血池里,纯洁的冰上溅到了灰色的东西。他们附近是海豹的已经凝结成斑的血。库柏彻底搞砸了。

库柏拉起他的海豹皮大衣,拽出那只汗湿的脏兮兮的狼布偶。他野蛮地把它伸进那个人血越流越多的池子里。它的身体倾斜着吸收了越来越多的血,黄色的纽扣眼睛一闪一闪。

“还有很多事要做。好好先生。我们必须活下来。我们必须吃东西。”

库柏跌坐在海豹旁,拔出一把刀。刀柄的头上一团血污,但棕色的刀鞘非常漂亮,折射出七彩的光。他用刀片沿着海豹的两只鳍一圈一圈地割着。肥厚、丰满的脂肪保护着肌肉,他贪婪地把脂肪割下。片刻之间,他双手沾满了血,脸上也是。他不得不扯掉围巾,因为风一直把围巾吹到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上,还粘在海豹的脂肪上。

他吃了所有脂肪,直到吃不下,然后愉快地往后一靠。突然接受了那么多油腻的食物,他的胃在痉挛。他沉浸在这种大腹便便的感觉中。

突然他把肚子里一半的食物都干呕了出来。呕出来的食物流向海水中。他的身体抽搐着,接着他呕吐得更厉害了。他的胃很快空了,如此猛烈地。他嘴里满是血和胆汁的味道。他的喉咙烧得很痛,鼻窦干得冒烟。但他没有绝望,他知道自己总能吃更多。

他心底某处在怀疑,为什么其他水手没来查看。显然没人注意到枪击,因为宏伟的北极交响曲已全面奏响,这片海域到处都一遍遍地回荡着撞击声、破裂声。

他终于不再气喘吁吁了。他把一只手放在如同雕像一般的海豹尸体上,在寒冷的空气中,它已经不再流血。他颤抖着站起身来,低头看着自己杀的第一个人。那个人的脸庞已经撞到冰里面,所以他看着他脖子后面那道红色的、裂开的伤口。那化脓的伤口远比那被打爆的颅骨要触目惊心。

那么,到底哪个人是詹森?他们看着都一样。好好先生正忙着喝他们的血,没空帮忙识别谁是谁。也许回到安全小屋他们能搞明白。库柏越来越困惑。好好先生是狼,当然,它是不会被这些疑虑所限制的。他的衣服被血迹染成了黑色,他微笑起来。

* * * * *

“真是个好主意,好好先生!太棒了!”

库柏在小屋里大笑不止,笑声在古旧的墙间来回反弹。他身下的椅子向后倾斜,接着咔擦一声折断,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向后滑到小屋的角落里,滑到半凝结的水中,然后在水中挣扎着,继续大笑。最后他起身,水中的渣滓和污渍沾到他湿淋淋的外套上,他抓起好好先生。他们旋转着,在这倾斜的小屋中笨拙地跳舞,因为纯粹的喜悦,他们几乎落泪。

一个旋转后,库柏撞上了半冻僵的床铺,迫使他不得不抓住它。他冲着冻成块的毯子咆哮,因为他被迫扔下了好好先生!

抓起他心爱的伙伴,他紧紧将这个乱糟糟脏兮兮的玩具抱在心口。好好先生被磨损的胖乎乎的屁股在他外套上留下一团污迹。他温柔地将自己的朋友送回家。库柏在船长室的顶上搭了一个简陋的餐台,用来放置海豹的脂肪和血肉。他跪下来,向着甲板的方向双手合十,再一次感谢他的救世主。

生存的最终计划是好好先生建议的,库柏惊愕的是自己没有早点想到,还不得不承认好好先生很厉害。没有好好先生,他肯定已经疯了。他肯定已经死了,孤独地死在北极的荒原中。

库柏再次拿起自己的同盟,离开小屋,跑进蓝色驯鹿号内部的公共休息室。船外边的噪音震耳欲聋,北极的冰层因为春天的到来不断破裂。冰川的崩塌、帆布的撕裂,还有浮冰被海水冲击着,这一切就像嘉年华一样混乱又喧哗。但与外面不同,室内仍然安安静静。

铁炉子蹲在地上,张着大嘴,饥渴地等待燃料。但它什么也得不到了。严寒快结束,黑暗也快结束了。如同炉子一样,躺在地上的这些人,这些船员,也在等着要吃东西。大多数已经停止等待——停止一切——自从杀死海豹的那天起。

库柏跨过这些瘦骨嶙峋、面目受损的男人。在饥饿真正占领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十分消瘦,只是被厚厚的衣服掩盖着。剩下的这些人,大概有六人,最终都患上了坏血病。肿胀的脚踝和关节使得他们无法站立。他们的皮肤布满了红色和绿色的斑块。一旦去抓挠,斑块就会破裂成化脓性溃疡。这些人身上的肉正在腐烂,随着生命的消逝而腐烂。死亡和腐烂肌肉发出的恶臭盘旋在室内,但是这些人都太虚弱了,没法离开房间。再说还能去哪儿?

黑暗中唯一的声音是一道浅浅的呼吸声,来自角落里。库柏循声走去,跨过几具躺着的身体。有几个可悲地往下移动,但大多数都没动。一道斜射的光照出了舵手仍然魁梧的躯体。戴蒙德的金发乱糟糟地纠结成一团,盖着他的脸,虽然很冷,但他大汗淋漓。

库柏在他身旁蹲下,轻柔地把那团头发拂开,露出他的脸。戴蒙德那只好眼睛在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就像马奇亚斯岛夏天蓝色的大海。他的眼神慢慢聚焦到少尉身上。而另一只蒙着眼罩的眼睛下,渗出了血和脓。库柏有些犹豫,但又不可否认地好奇,他揭开了眼罩。那道填满戴蒙德空空的眼眶的伤疤,因那发出恶臭的疾病已经裂开,或者说爆开。但眼眶不再是空的了,里面是半固体的破碎的血肉。

库柏慢慢拉开戴蒙德的海豹皮外套——外套被那个死寂的火炉上的硫磺给染黑了——露出了他的肚皮。他的身体瘦骨伶仃,已经没法抗拒,但那颤抖的肚皮显示出他的恐惧。虽然刀很钝,但戴蒙德的肉一被刀碰到还是爆开了。他努力地尝试,但还是没法抬起他已经腐烂的手臂来反抗。最终,戴蒙德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库柏开始流口水了。他再也不会饿了,好好先生也是。库柏的同盟歪坐在戴蒙德已经患病的肿胀的腹部上,布料吸收着脓液和血。库柏把好好先生放到下一个人身上,同样是绝望的气息,有更多已经腐烂的皮肤黏湿地掉到地上。好好先生在他躺着的餐食上摇摆着,咧嘴笑。

库柏走到下一个人面前,但他已经死了。他挨个走过他们,检查他们呆滞的眼睛和级别标志,很快确认所有这些可怕的如同僵尸的人都死了。他蹲下来,用刀划过那些把他带到北极来的人的变质的肉体。他双眼发光,和好好先生一起享用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