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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西姆在草坪上扔木棒逗杰斯珀玩耍。不知家家是否都如此,客人一走便洋溢着温馨愉快的气息。有一会儿的工夫,我们俩谁都没提舞会的事情。喝完了茶,我在手帕上擦了擦黏糊糊的指头,然后对弗兰克说:“说实话,你对化装舞会一事是怎么想的?”

弗兰克略加犹豫,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窗外草坪上的迈克西姆说:“我也不知道。迈克西姆似乎并不反对,是吧?我觉得他好像非常赞成那项提议。”

“他的处境很难,不能有别的选择,”我说,“克罗温夫人真是太令人讨厌了。你真的认为这一带的人津津乐道、翘首盼望的只有曼德利的化装舞会?”

“我认为大家都喜欢在一起热闹热闹,”弗兰克说,“对这类事情,当地人是很讲究传统习惯的。说老实话,克罗温夫人建议为你举办舞会,并没有言过其实的地方。德温特夫人,你毕竟是个新娘呀。”

这话听起来多么浮华乏味!但愿弗兰克别总这么一本正经。

“我算什么新娘,连个像样的婚礼也没举行,没穿过白婚纱,没戴过香橙花,也没请过女傧相。我才不稀罕为我开什么毫无意义的舞会呢。”

“披上喜庆盛装的曼德利火树银花,景观格外好看,”弗兰克说,“到时候你一定会喜欢的。你不必费心劳神,只要接待一下客人就行了,那没什么难的。也许,你到时候肯赏脸,陪我跳一支舞吧?”

亲爱的弗兰克!我喜欢他那副不苟言笑的殷勤神态。

“你愿意让我陪你跳多少支,我都乐意奉陪,”我说,“我只跟你和迈克西姆跳舞。”

“哦,那看起来多不好呀,”弗兰克认真地说,“客人们会生气的。谁邀请你,你就应该跟谁跳。”

我忍俊不禁,急忙把脸掉开。他受了我的戏弄,却还蒙在鼓里,那副憨态着实有趣。

“克罗温夫人让我扮成德累斯顿牧羊女,依你之见,那是不是一项好的建议?”我淘气地问。

他脸上没一丝笑意,表情严肃地把我打量了一通说:“挺好的。我觉得你扮牧羊女非常合适。”

我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啊,弗兰克呀弗兰克,我真喜欢你!”我说道。他微微红了脸,一定是对我冲动之下说出的话感到有些震惊,同时也有些气恼,觉得我在嘲笑他。

“看不出我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他板着面孔说。

迈克西姆从落地长窗走了进来,杰斯珀蹦蹦跳跳地紧随其后。“高兴个什么呀?”他问。

“弗兰克的看法真有意思,”我说,“他认为克罗温夫人的建议并不可笑,觉得我扮成德累斯顿牧羊女挺合适。”

“克罗温夫人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迈克西姆说,“要让她写那么多的请帖,亲自张罗筹办,她就不会那么起劲了。不过,情况历来都是这样的。当地人把曼德利看成防波堤末端歇脚的凉亭,指望我们为他们提供娱乐活动。这一来,我们怕是要把全郡的人都请来喽。”

“办公室里保存有记录,”弗兰克说,“其实费不了多大的劲,最耗时间的要数贴邮票了。”

“此事就劳你的大驾了。”迈克西姆冲我笑着说。

“不用了,办公室里有人办这事,”弗兰克说,“德温特夫人什么心都不用操。”

如果我突然宣布我打算包揽一切事务,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他们可能会一笑置之,然后便谈论别的事情。不担责任当然叫我高兴,可一想到自己连贴邮票的本事也没有,心里便多了一分自卑感。我脑海中浮现出了起居室里的写字台,还有那个鸽笼式文件架,每一格的标签都用铁画银钩的斜体字写成。

“到时候你穿什么?”我问迈克西姆。

“我从不化装,”迈克西姆说,“唯有男主人可以享受这种特权,是不是,弗兰克?”

“我的确不能扮成德累斯顿牧羊女,”我说,“这下该怎么办呢?我对化装不太在行。”

“在头发上扎根丝带,扮成漫游仙境的爱丽丝不就行啦,”迈克西姆调侃地说,“看你啃指头的样子,还挺像的。”

“讲话别那么难听,”我说,“我知道自己的头发不好看,但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等着瞧吧,我要让你和弗兰克大吃一惊,叫你们认不出我来。”

“只要你不把脸涂得墨黑,去装猴子,任你扮什么我都不介意。”迈克西姆说。

“那好,一言为定,”我说,“我的装束将是个秘密,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公开,你们别想打听到什么。跟我走,杰斯珀,我们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是吧?”走进花园时,我听见了迈克西姆的笑声,他还对弗兰克说了些什么,我却没听清楚。

我希望他不要总是把我当成撒娇任性、缺乏责任感的小孩子,高兴了便时不时宠宠我,可平日却置我于不顾,或者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到一边玩去。但愿我有神奇的法术,能够使自己聪明些、成熟些。这种情况何时了局?他跟我总隔着一段距离,我不了解他的情绪,不知道他内心的忧虑。难道我们永远不能肩并肩、手拉手地站到一起,中间没有鸿沟,他作为男人,我作为女人吗?我不愿充当小孩子的角色。我想成为他的妻子、他的母亲。我想成为一个老成的人。

我啃着指甲站在游廊上眺望大海,一时疑窦满腹,不知是否根据迈克西姆的吩咐,西厢房里木家具齐全,保持着原样。这个念头一天当中在我的脑子里翻腾了足有二十次。我不清楚他是否像丹夫人一样常去触摸梳妆台上的发刷,常打开衣柜门用手摸那些衣服。

“快点,杰斯珀,”我叫喊道,“你能不能跟我跑快些?”我怒不可遏,发疯似的在草地上奔跑,苦涩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杰斯珀一蹦一跳地跟在后边,歇斯底里地狂吠不止。

举办化装舞会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开了。我的贴身使女克拉丽斯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把这事提来提去,从她的表现我猜得出,仆人们都在为此感到高兴。“弗里思先生说这儿将会重现昔日的风光场面,”克拉丽斯热切地说,“今天上午我听见他在甬道里对艾丽斯这么说。夫人,到时候你穿什么?”

“我也不知道,克拉丽斯,我想不出来穿什么好。”我说。

“母亲要我摸清后告诉她,”克拉丽斯说,“对于曼德利上一次舞会的情况,她记忆犹新,始终难忘。从伦敦租一套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我还没拿定主意呢,克拉丽斯,”我说,“不过实话告诉你,我一旦决定下来,只让你一个人知道,而不告诉别人。那可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不可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