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井梧桐秋叶黄(第4/6页)

“我这……”洪武迟疑着要怎么回绝对方。

尚睿却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大人,军令如山,你就放心地去吧,这里还有……呃,还有属下呢。”

洪武看了看他,心里嘀咕:就是因为有你我才不敢去。

尚睿瞧到洪武是一副宁死也不放过自己的模样,敛容皱起俊眉瞪了他一眼,嘴上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快去”。尚睿有点不耐烦了,要是等徐敬业察觉异样,亲自来请洪武,自己还溜得了吗?

洪武拿他没有法子,无奈地跺了一脚说:“我马上就回来,一定等我。”只得和人走了。

尚睿见他们远去,本欲一溜了事,但转念又想,万一洪武回来真寻不着他的话,凭他那个性,说不定会把自己绑起来连夜跑回太后那里请罪,甚至有可能当场就拔剑抹脖子了。

所以他只好将背上的弓卸下来,往旁边一扔,双臂枕着后脑勺倒在草垛上。不远处刚刚被换下岗的士兵坐在一起,围着火堆喝酒抵抗夜里的春寒,边喝边相互调侃,时不时地哄笑。

“嘿!”其中一个回头正好看见尚睿孤身一人坐在这边,怔怔地望着他们,便做了个手势让他过去。

尚睿身形一滞,指了指自己:“我?”确信之后才慢慢地走了过去,那人甩手一扔,丢给他一个粗制的牛皮酒囊。

“你是新来的吧?刚才看你跟洪大人一起。怎么一个人傻待着,也不和大伙一起乐乐。”

尚睿笑笑,跟他们一同席地而坐,拔开木头塞子仰头就将酒倒进嘴里。

这是他从未尝过的烧刀子,辛辣而劣质,入喉之后嘴里意外地留有一丝甘甜的滋味。

洒出来的酒顺着尚睿的脖子流到衣襟里去,打湿了一片,混着夜风有点过于凉爽了,而他心里却是异常痛快的。

“你叫什么?”那人问。

尚睿瞥到旁边烧火的木头,回道:“柴卫。”

男人指了下自己:“我叫姚创。”

左边那人说:“我叫何出意。”

接着其他人一个挨一个地简洁明了地介绍自己。

“田讳。”

“王员。”

“金富贵。”

……

十来个人都说完后,尚睿点点头,一面回味着嘴里的酒味,一面认真地听着。

姚创笑道:“你是新来的吧,一下子人太多,慢慢来,过几天就都认全了。”

尚睿又倒了一口酒,微微一笑:“你叫姚创,你旁边挽着袖子的这位小哥叫何出意,添柴的叫王员,名字最喜庆的是你,金富贵……”他不急不缓挨个把他们十几个人的名字一一重复了一遍,且一字不差,一人不落。

大家有点惊讶。

“你读过书吧?”姚创问。

“嗯。”尚睿呷了一口酒。

李稼瞪大了眼睛:“娘的——这啃过书的也忒聪明了点。”

大家一起哄然大笑。

田讳不经意看到尚睿随手搁在身边的弓,问道:“使得怎么样?”

尚睿侧了侧头:“大概还行。”

他每次狩猎张弓都免不了被后面一群人赞扬到天上去,他心里也清楚这些溜须拍马的把戏。可是,他自娘胎生下来就不知道谦逊为何物,如今说个“大概还行”,在别人听来,显得颇为骄傲自负。

殊不知这在他生命中算得上是最谦虚的话了。

一脸虬髯的李稼最为不服:“我们姚二哥的骑射也不差,不如你俩比试比试。”

姚创闭口不语,彼此不熟,怕伤了和气。

尚睿却眼眸一亮,答道:“好啊。”

“怎么比?”姚创问道。

此刻,不远处一声酷似婴儿啼哭的清脆鸟叫声响起,那是血鹊捕食前的信号。

尚睿忽然就想出一个好主意,唇角翘起,挑眉道:“既然你骑射皆佳,那么在对面林子里比试骑射。只射血鹊,先得者胜。”既然洪武不叫他走远,那在四周转悠总可以吧。

血鹊是东苑特有的一种鸟,专叼这一带草丛中带剧毒的墨蛇为食。它通常在夜间出没,所以视力极好,一遇到风吹草动便会急速飞回高空,飞得极快,一般人很难捕射。

尚睿想出这么个题目,其一是比眼力,现在夜空毫无月色星光,黑漆漆的树林里恐怕东西南北都难辨认,何况是寻一只暗红的鸟儿;其二则是赛骑术,血鹊极为聪明,一旦察觉到危险便会急速腾空,若是要在这茂密的林中骑一匹彪悍的骏马追个鸡蛋大小的东西,想起来都觉得有趣。

姚创也是好胜之人,莫要说在这群兄弟中,就是现下整个军营也少有遇到能出其右的弓箭手,他也来了兴致,笑着补充道:“谁先驾马出林谁便输了。”

“好!”尚睿答应,接过他们递来的缰绳一跃上马。他右手握弓,却想起什么,将身后箭袋里的利箭如数抽了出来扔到地上,只留了一支,眼神颇为挑衅地看着姚创,说道:“一击必中。”语毕策马出营。

尚睿先行,马到营门口,自然有人挡驾。尚睿眼神一凛,斜睨了守卫一眼,喝道:“闪开!”连速度都没减缓,吓得那人慌忙之中下意识地侧身让路。

姚创也随即跟上。

两匹马风驰电掣一般进了乌黑的林中。血鹊察觉到林中的动静,在草丛里啼叫一声,急忙展翅,四散开来。可惜慌乱之中,有两只血雀因为林子里茂密交错的枝叶迟迟找不到冲上云霄的缝隙,便在树干之间急速地飞转。

二人并驾齐驱,猫着腰,在树木之间穿梭。

枝叶太密了,时不时地有几枝长得很低,当人马飞快掠过时,受不住冲击的力道便折断了。

那两只血鹊飞速地左右穿梭。

忽地,其中一只终于寻到一个机会,穿出枝叶,侥幸地逃出生天。

只剩一只了。

因为只有一次射箭机会,两个人都不敢贸然出手,眼看它要寻着出口,蹿上天去。若是等它得逞,便再难得手。

此时,尚睿不再迟疑,松掉缰绳,仅仅用双腿夹紧马肚,反手从背后的箭袋抽出那支箭。

他刚挺起腰身,“哧”地一下,一根树杈狠狠地从他脸上划过,他恍若未觉,定在马背上,背挺得犹如一棵树,张开弓沉着地等待时机。

就在一刹那,他抓住时机,眯起眼睛,手指一松,倏然放箭。

同时,他嘴角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以为自己肯定是胜了。

却不知,在他的箭头在离血鹊还有半尺之远的时候,却陡然被另一只从东面飞来的箭半路截杀,斜插着撞在尚睿的箭头上,只听“噌”的一声,金属脆响,两支箭头相碰,在半空中一起折落下来。

血鹊着实被那声音惊了一跳,翅膀扑棱了两下一跃上天,再不见踪影。

“你!”尚睿猛地回首,恼怒地看着姚创,“你使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