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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法国待了一个多月,那段时间里我带她去圣母院去埃菲尔铁塔,去塞纳河边,我突然发现,在她来到巴黎之前,我对这座城市竟是那么陌生和疏离。我陪她去看香榭大道上商店橱窗里的漂亮时装,去找隐藏在角落里的成衣定制作坊,有她在什么都是好的,那些我一惯厌恶的铆钉和金属亮片竟然也可以在服装上起到那么重要的作用。我爱她如同爱慕女神,离得远了觉得是在云端,近了又觉得不真实,患得患失、诚惶诚恐。人家说爱的双方是平等的,过犹不及,我恍恍惚惚想,这样深的情,怕是不长久的,不该有的。但是我爱她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最甜蜜的时刻即是最痛苦的时刻,像是祈求了很久才终于得到的施舍,贫苦的小孩子在万圣节别人的窗下得到得到一只糖果,觉得不是真的,不敢一下吃光了,只敢凑近了贪婪地闻一下。”

深刻的情经过长久的时光发酵,更觉深刻。

夏珞岚问:“后来呢?”

沈藏青失神地看着手里的衣服:“后来我们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回了意大利,我狠着心没有去送她,两个多月没有和她联系,然后我听到了她的死讯,一天晚上她在米兰的公寓遭遇入门抢劫……被发现时已经死亡。”

夏珞岚的心一紧;“你们为什么吵架?”

沈藏青捂住了脸,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显得十分无助:“我忘记了,事实上在她走之后不久我就把我们吵架的原因忘掉了,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我觉得她不够重视我,我想让她更重视我一点,所以我离开她,不和她联系,没想到一瞬间就天人永隔。”

她去世后我从她的家人那儿领到了一些东西,是那批老时装,她将每一件都保存得很好,衣服的口袋里都装着我同时写给她的信,没有口袋的就用别针把信别在衣襟上。有一封信里我对她说“我们结婚吧”,当时她没有给我回信,但是我拆开原件后发现她在那句上面用红笔写了一个“I do”,我还发现了一张目的地是法国巴黎的机票,时间就在她去世后的第二天,机票被放在一只巧克力色的礼盒上,用粉红色丝带系着,盒子里是一只金色的Dupont,上面刻着“藏1997”,那是她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她很讨厌烟草的味道,发现我抽烟,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到了,那时我已经有了半年的烟龄,是在分别的那半年里为了排遣无聊和焦躁才染上的瘾。她回意大利的第三天我对自己发誓,等戒掉烟瘾就清清爽爽地去米兰找她,但是没想到最后见到的只是一只打火机。我在当地的华人旧报纸上找到了她出事那天刊登的照片,她头朝下倒在楼梯上,血从心口流出来,顺着木楼梯流了一路,我连她的尸体也没有见到。”

“而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根本不在乎我。”

他浑身都在发抖,像是掉进了冰窖里,夏珞岚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你这么多年一直单身就是因为她?”

沈藏青点点头,夏珞岚接着问:“我像她?”

沈藏青怅惘地笑笑:“不,外貌上一点都不像,但都是一样地朴素沉默,不爱浮夸,你知道吗?她的所能想到的最舒适的人生是什么?她怕冷,在米兰的公寓里没有供暖设施,每天晚上只能抱着一只暖水袋睡觉,但是因为白天要去打工,所以不得不早起,走的时候被窝里的暖水袋还是有余温的,她跟我说,最好的人生就是可以在被窝里不必担心地睡觉,直到暖水袋都凉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