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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三次见面,便是费南雪蓄意。

那天梁逍休息,她特意找到负责他的部门,抄了他的电话和住址,想请他吃顿饭感谢他。

半个月过去了,褚凡的电话一直没来过,起初费南雪还抱了些许幻想,后来那些幻想也没有了,她甚至专程去过一趟银行,想看看这三年究竟存了多少钱,够不够回家乡开一家小店养老。

从前她怀着满腔的抱负,总觉得自己会走一条不同的路,而如今她发现,世界上的人其实大抵相同,都是屈从命运的可怜虫。

想到这些时,她已经在敲梁逍的门。

敲了很久,却始终没人应门,她难免有些心虚:她方向感向来不算好,这回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

正犹豫着是否离开,门却“咔嚓”一声开了,光着膀子的梁逍看见她,脸上写满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请你吃饭,”费南雪顿了顿,随即一笑,“感谢你那天借我车子睡觉,后来还帮我叫车回家。”

听罢她的话,梁逍一怔,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形象不大妥当,连忙讪讪地往后一缩:“那……那你先等我一下,我去穿件衣服。”

费南雪还记得,那天他们吃的是香水鱼,又热又辣的鱼片端上来,她先给他夹,随后又给自己夹,辣到眼泪横流时,她才慢吞吞抬头:“其实我不大能吃辣。起初是因为对嗓子不好,后来渐渐就不能吃了。”

梁逍看着她那张涨得通红的脸,过了很久才说:“那喝点茶吧,解辣。”

她却遥遥头:“喝什么茶呀,我要喝酒。”

说着就要了一箱啤酒,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其实她那天表现得很奇怪,吃平时不吃的菜,喝平时不喝的酒。大概人绝望起来,都有些奇怪。

反正到最后,她是醉了,一塌糊涂的那种,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

原本是她要请客,最后却变成了梁逍结账,而她呢,差不多把这事忘光了。

从店里出来,梁逍开车要送她,问她住在哪里,她目光涣散,盯着他的脸无辜道:“我没有家呀,我回哪个家?”

确实,她住的是租来的公寓,却不是家。

最后没办法,梁逍只能带她回去。

但哪知道门一关,费南雪便死贴住墙壁不动了。她贴得很紧,像个顽固的小老头,梁逍根本拽不动她,只能耐下心,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他的动作执著又温柔,费南雪看着看着,忽然咯咯笑了起来,转过头,垫脚,一下吻住他的唇。

“你醉了。”梁逍推开她。

她却不以为意,固执地再次吻上去:“对,我醉了。所以不要拒绝我。”

其实很早之前,第一次见面时,梁逍就想告诉她,她的眼睛真漂亮,像幽深不见底的寒潭。而他作为一个寻常人,是无论如何都做不了那只过而不留影的大雁的。

第二天一早,费南雪转醒,头痛的感觉还没散去,她便看见身旁的梁逍。

其实她是故意的,从请他吃饭,到爬上他的床。这偌大的城市太清冷,她怕还没机会达到高处,便已死于孤独。

她静静凝视他的睡脸,心中有些许暖意晕开,正思考着等下用什么表情面对醒来的他,她的手机却突兀地震动起来。

费南雪看着显示的陌生号码虽有些困惑,却还是接起,尔后,便听见那个迟到半月,以为永远不会再听见的声音:“是费南雪小姐吗?我是褚凡,这里有一笔很好的交易,你有兴趣听听吗?”

窗外的绿树上隐约传来鸟的啼鸣,但此刻费南雪能听见的,却只有命运大门终于被推开的隆重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