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疯狗噬人

容尘子牵着河蚌下到半山腰,将山中情势对刘阁老略提,倒也没说那个长着翅膀的怪兽,只道山上邪气极重,用作阴宅大大不利。

刘阁老虽然有些失望,然则他真正在意的也不是这事儿,是以脸上并无其他神色。容尘子催着诸人起行,离开这里要紧。

目前此山封印着什么并不清楚,然则一般封印只用在极难消灭的神、魔身上,这个东西想来实力不会太低。若当真动起手来,容尘子、叶甜,甚至这个大河蚌或许都有一战之力,然而刘阁老众人毕竟比不起这些修道之人,只怕很难保全。

何况方才河蚌施了道凝冰术,此刻山上气温极低,不下山也不行。

一众人正下山,刘家小姐本就是闺中弱质,一路赶来已经是舟车劳顿,晚上山间又歇不好。如今不过阖眼睡了一会儿又要赶路,她哪里受得了。

而这山上又不方便坐轿,刘阁老只得命一个健壮的老妈子背着她。容尘子牵着河蚌的手走在前面,叶甜和清素、清灵断后,行过一道狭缝时,刘阁老眼中光芒一闪,猛地一停,将身后那个背着刘家小姐的老妈子一绊。

山路本就难行,如今更是冻土成冰,况又背着人,那老妈子脚下一滑,人往前栽,刘阁老伸手貌似欲扶,却一个不慎脚下一滑,堪堪将刘沁芳撞入了狭缝之中。

这山也不知多高,刘沁芳一声尖叫,尚且带着童音。

容尘子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已然转身,再来不及细想,也飞身跃下狭缝,直奔那仍在坠落中的刘家小姐。刘沁芳其时十二三岁,还只是个孩子,容尘子一扬手便将她抱了满怀。狭缝太窄,飞剑不便,他以手中剑直插石壁,延缓下坠之势。

刘沁芳一脸惊恐,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松手。容尘子不好跟个孩子计较,何况这时候她抱紧些也好,真要掉下去,指不定就是一个粉身碎骨。

他提了口气,正准备上跃,冷不防下方涌来一阵吸力,仿佛千百只手拉着人往下坠。他略微皱眉,左手极快地用衣带将刘沁芳缚在自己身上,突然腾身跃到壁间剑上,右手掐诀猛然一划。

山间诸人只听到一声惊天巨响,容尘子抱着刘沁芳跃了上来,刘沁芳安然无恙,容尘子虎口迸裂,右手全是血。他来不及放下刘沁芳,极快地招呼众人:“快下山。”

大河蚌却在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的右手,他叹了口气,拉着这河蚌就是一阵疾行。待众人终于下了山,他方松了口气。叶甜脸色凝重:“师哥,这山中到底藏着何物?竟然连你也……”

容尘子将身前的刘沁芳解下来,看看右手伤口,随手递到河蚌面前,那河蚌大喜,就着他的手就是一阵猛舔。容尘子面沉如水:“看不清楚,不过法力很强。幸亏它一时托大,并未尽力,被我用玄天九雷诀伤了元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叶甜也有些吃惊:“想不到这山之中竟然封着这样的怪物,要不要通知道宗,也好一举歼灭了它,省得祸害世人。”

容尘子摇头:“此事不急,至少也该查查县志什么的,知道这是个什么怪物,为何被封印在此,是何人所为。了解清楚再作打算不迟。”

次日,回到刘府,诸人都是一番梳洗。然后刘阁老找到容尘子,他大惊失色:“知观,昨夜里小女沁芳上吊自尽了!”

容尘子面色微变:“为何?”

刘阁老叹了口气:“幸得丫环发现得早,救回来了!知观,此事虽是冒昧,但老朽拼出这张老脸不要也是得提的。昨夜里山隙之中,知观虽是救人情切,但我儿沁芳乃黄花大闺女,被知观这么搂搂抱抱一番,日后如何嫁人?”

容尘子不防竟是因为此事,顿时面色微红:“荒唐,当时情况,刘大人不是不知,事出突然,贫道总不能看着她跌落其中,尸骨无存吧?”

刘阁老硬刀子捅不进去,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捅软刀子了:“知观所言,老朽自然晓得。此事断断不是知观的错。只是小女命浅福薄,配不得知观这样的贵人。女子贞操何等重要,如今她清白受损,知观又不能……小女如今也惟有一死了。”

“……”容尘子不以为他以此相胁迫,只得同他讲道理,“刘阁老,当初在场之人不多,且大多乃刘府心腹,若他们不妄言妄传,外人如何得知?”

刘阁老此时方一脸正色:“发生过的事,岂能不传就当作不存在呢?”

“刘大人,你……”容尘子伸手指了指他,又无奈地放下,“贫道敬你乃帝师,德行贵重,方才视你为友,此番言谈,未免欺人太甚了。”

容尘子的脾气刘阁老也是知道的,看来这招不怎么管用。他长揖到底,也算是给方才之事一个台阶:“唉,老朽再劝劝小女,她毕竟年幼,难免看不开。”

容尘子背对着他,头也没回:“不送。”

及至夜间,刘阁老自然又是一番殷勤招待,容尘子终究也不是个置气的人,也不再计较。宾主之间,只怕日间不快不曾发生。

河蚌虽然一路都没怎么动,但这是个看人走路都累的货,这时候就不愿在席间凑热闹了。她也不跟诸人打招呼,起身就回房间。刘阁老知道这货没什么礼貌,况且如今是他求着容尘子,也计较不得。

河蚌蹦蹦跳跳地往自己房间走,过花廊时却转了个弯,直奔湖边。她对美食的味道灵敏得很,当下寻香而去,就见淳于临坐在湖边紫藤花的阴影下,旁边放着一个食盒。

见她奔来,淳于临眼底溢出满满的温暖神采,他也不多说,挟了一块金枪鱼片喂她。河蚌叼在嘴里,她虽然馋,但正事还是清楚:“你以后别来了,万一被老道士发现,你的修为在他手下走不了几招。”

淳于临低应了一声,又挟了块肥肥嫩嫩的虾仁喂她。河蚌风卷残云般吃完东西方才象征性问了一句:“海里没事吧?”

淳于临替她擦嘴,闻言浅笑:“安好。”

河蚌便放了心:“如果李家集那边那头大白鲨再来找你麻烦,你就和我说,看老子不打得它满地找牙。我走了,你也快些走。”

话落,她是真格儿走了。淳于临还坐在紫藤之下,它自得以化形之后便跟在河蚌身边服侍,从来不曾稍离,这段日子河蚌不在,反倒有些不习惯。

正独自出神,突然远处有脚步声渐近。淳于临倒也警觉,当下入得水里。他本是水生物,又修的正道,如今置身水中,来的即便是修道人也难以察觉。而他刚刚入水,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那一夜伸手不见五指,湖岸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淳于临突然想起来人是谁——刘阁老的小女儿刘沁芳,他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