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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搽点胭脂。”阿玲歪头打量着佩璐,说道,“再涂点亮色口红。你丈夫一定会喜欢。”

佩璐示意女佣倒茶,“他太忙了,哪顾得上我擦不擦口红。”她丈夫家经营着一个酱菜厂,岛上人人都知道,自从厦门失守后,酱菜厂就日夜不停工。他们腌萝卜、大头菜、莴苣,反正家家户户都是要吃酱菜的,但大部分时候是在熬粥赈济难民,每人每天四碗。我们很多人都捐了钱,但多亏了酱菜厂提供大锅和美国标准石油公司捐出汽油罐用来煮粥,不然厦门来的难民就得挨饿了。

阿玲吹着热茶。“我丈夫对我总是很上心的。”她说,“无论他什么时候下班回来。”

“或是赌完回来。”她姐姐接口道。

我们把余下的牌墙推倒,重新洗牌。“佩璐的丈夫可是平民英雄呢。”阿玲说,“我们家本辉,怪可怜见的……”她的下巴颤抖了一下。“他担心得要命。国内的生意完蛋了,又去不了吕宋岛和雅加达的分公司。”她从袖笼里拈出一条手帕。

“安丽的丈夫正在为我们大家冒生命危险。”佩璐说,“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阿玲和琪琪的红色指甲在浅象牙白麻将牌上转动着——喜庆的红、利是封的红、鲜血的红。“邮政又通了,你一定很开心。”阿玲的红宝石戒指在灯下闪耀。

我摸麻将牌的手迟缓下来。通了邮政,却没收到邮件。我从阿玲的肩上瞥了一眼那盆玉树花。阿州在轻声啼哭,奶妈把他跑在胸前又摇又拍,最后伸出小指头让他吮吸。

我看着宝宝一边吮,一边不安地扭动,阿玲也伸出涂着红指甲的手指,舔上面的盐味和蒜味。奶妈摇阿州摇得更快了,却毫无效果。

我摇摇骰子,刚要掷下,阿州尖叫起来。我扔掉骰子,推开座椅。够了!

“安丽,”阿玲和琪琪不约而同地抗议道,“你让奶妈照顾嘛。”

我抱起阿州,亲了亲他咸咸的脸蛋。“您帮我打牌行吗?”我问婆婆,“我想回去,在家里才好给他喂奶。”

“当然可以。”婆婆说。

佩璐的母亲送我到大门口。“要不你一会儿再来。”她说。

“谢谢,我不过来了。”

外面很冷,太阳垂头丧气地挂在空中。送信时间还没过去。我把阿州的小毯子拉上来盖住他的脑袋。黄太太关上大门,金属门发出空荡荡的撞击声,在一棵光秃秃大树的深色枝丫下久久回荡。然后一切陷入沉寂。我抱着阿州站在广袤的星空下,尚不明朗的星星彼此间遥不可及,从天上冷冷地打量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