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4/5页)


  为什么要尴尬?
  以前,她也曾和云湛睡在一起不知多少个日夜,常常手脚并用地缠在他的身上,安心地渡过每一个夜晚。可是如今,她发现自己竟有些害怕将会到来的与云湛的亲密相处,害怕会渐渐唤回过去的熟悉和习惯,让自己错以为,这场婚姻便真真正正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与他的关系将会延续至生命的终结——就如同昨天司仪所说:他们的婚姻将会地久天长。
  可是,只有她知道,不会有所谓的天长地久,所以,她怕自己陷落在这一场注定虚空的梦境中。
  然而,当她扭开门,看见云湛掀开被子的时候,仍不自主地问了句:“要我帮忙么?”
  云湛将手放在腿上,只是稍微沉默了片刻,随即点头,“帮我拿条长裤好么,在橱子里。”
  知道他今天不去上班,找出一条休闲的棉布裤子,容若坐到床边,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我帮你?”
  “嗯。”既然是夫妻,那么有些事是无法隐藏的,而他也不想回避。
  云湛任由容若托住他的腰,自己动手褪下睡裤,双腿暴露在空气中,皮肤有些不见阳光的苍白。
  腰部力量不足,要搬动没有知觉的腿套进裤管,原本就是一件吃力的事。同时,云湛也不想让自己的狼狈和吃力落在容若的眼中,并且,他也不确定自己如今的心脏是否能够承受这一连串的动作,所以,他安静地半躺在床上,由着容若帮他。只是,直到一切穿戴妥当之前,他都没有看向她。
  即使想得很清楚,尴尬的感觉,仍是不能避免。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饭桌上,云湛喝着白米粥,突然淡淡地问。
  容若还在神思恍惚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闻声抬头,“……嗯?”
  “渡蜜月,你想去哪?”
  “不用了,不用去哪玩。”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一时想不到,以后再说也不迟。”
  “嗯,随你决定吧。”
  “嗯,那就以后再去。”
  容若低下头,挟了一筷绿海苔放进嘴里,脆生生的,带着轻微的辣味,她却好像没什么感觉,食不知味,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心思仍旧放在刚才帮云湛穿裤子的事上。
  不能行走,不能站立,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让它们动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她扶着他的膝盖,帮助他弯起腿的时候,她确定自己能够深切体会他的痛苦和无奈,所以,她几乎不用考虑地否绝了外出蜜月的计划。
  早餐后,容若单腿跪在沙发上,看到窗外明媚的天空,她举步走到花园的台阶边。
  沐浴在一片暖意里,容若眯着眼仰头,神情愉悦而慵懒。冬日里,这样难得的好天气,似乎更适合休闲而不是工作。
  没有回头,她稍微放大声音,问着身后客厅里的人:“你放假几天?”
  “我是老板,所以,无所谓几天。”客厅里传来淡淡的陈述。
  难得!容若低头轻笑,转过身,“以纯说你是工作狂,难得你今天说这种话。”也许是天气的原因,竟让她的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
  “我原以为,你只给自己一天的假。”
  云湛转动轮椅,来到容若身边,此时的阳光有些刺眼,他遥遥望着前方,“我很久没放长假休息了。”这一次,正好是个机会,他也觉得有些累了。
  “那就在家多待几天。”
  接着他的话回应了一句,容若迈开轻快的脚步,往花园中走去。
  容若弯着腰,认真而耐心十足地看着蹲在墙角边的园丁修剪花枝,时不时漫无边际地聊上两句。
  浅玉、紫红、纯白,三种颜色间隔摆放开来的月季,正在灰砖矮墙下热闹地开放。
  拾起地上的花剪,在面前的一株白色月季上微一用力,多余的枝叶应声而落,容若微笑:“种花养花,真是有趣的事,通常总能让人自得其乐。”
  “您一直很爱花草,从前就是这样。”老园丁抬起头。
  微微一怔,“是么?”容若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轻描淡写地略过所谓“从前”这一话题,偏头欣赏自己方才的成果。
  “为什么满园的花草,偏偏那块地空着?”望向之前专属于自己的小块土地,容若犹豫了一下,最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时值冬天,那块地的空白与此时周围的色彩缤纷相比起来,更显得突兀的荒芜。
  园丁脱下手套,站起来,顺着容若的目光,“那是两年前,少爷吩咐的。”
  “吩咐什么?”
  “他让我不要在那里种任何东西。”
  “为什么?”
  “少爷没说原因。”
  容若愣了愣,再次看了一眼那一片惹眼的荒疏,心中隐隐有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她不愿细想。
  进屋的时候,佣人迎面而来。
  “云湛呢?”
  “少爷在书房。”
  “工作?”
  “是的。”
  容若忍不住轻哼一声。今天是他给自己放假的第四天,却已经开始耐不住空闲恢复本性。
  “少奶奶有事么?”
  容若一愣,无奈地笑着摆手,“这个称呼我不习惯。你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吧,或者,像以前一样叫我。”
  “……容小姐?”佣人脸上明显露出“不妥”的表情。
  “对。”反正总有一天,她将恢复单身的“小姐”身份。
  往书房的方向移动了两步后,容若突然改变主意,转身拎起衣架上的风衣。
  “今晚不用做我的饭,我不回来吃。”交待了一句,她踏出家门。
  “新婚燕尔,怎么有空跑出来?”
  “我一直都很闲。”容若靠在竹圆椅中,有些漫不经心。
  “但……”
  “客人来了,你快去招呼,不用理我。”打断何以纯的话,容若轻轻推了她一把,自顾自地喝着柠檬水。
  何以纯站起来,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似乎总是忘记自己也是这里的一份子。”
  容若笑着耸肩,直到何以纯离开,才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玻璃杯,若有所思。
  是谁说过,习惯是第二个上帝。可是她没有想到,对自己来说,这个上帝居然降临得这么迅速——不过短短四天时间,她竟似乎已经从内到外彻头彻尾的习惯了云湛的亲密存在和气息。当今早她又一次挽着他的手臂醒来时,已不会像前天那样带着惶惑迅速离开他的身边。反而,她莫名其妙地、清醒而安静地在云湛的怀里继续停留了近十分钟,然后,像所有普通夫妻一样,下床,洗漱,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