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壶(第2/7页)

“试试看吧。”

“真的!”

“我答应你,可颜色、形状都得依我的呢。”

“这个当然的啰。”

雄介点头表示赞同,马上又补充道:

“只是,这东西是纪念我妻子的,希望不要太俗气……”

斯波没有回答,不过可以感觉得出,他是答应了雄介的要求的了。

“这样,我妻子也会高兴的!”

“还有,那骨灰能邮寄吗?”

“我自己送到你那里去,可是不知要多少骨灰才是呀。”

斯波稍微地想了一会,说真正称得上是骨灰瓷器的东西,应是一半陶土一半骨灰的比例。

雄介马上想起平时看到的那种盛骨灰的容器来,那样大小的容器盛满骨灰也许也不会有多少的量的呢。

“多一些当然最好,不过单单为了纪念而制作一把壶,骨灰的比例少一些也是没关系的。”

“那么骨灰最好是什么部位的?”

“什么部位都没关系,只是最好将那东西碾成粉末后给我送来。”

雄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却在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吃惊。

虽说身患绝症,但妻子还好好地活着。雄介却在与人谈论着怎样将她的骨头碾成粉末去制作什么壶,这要是让警察知道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啊!

确实,雄介也已感到自己的行为触犯了法律。

即使是妻子本人的愿望,擅自取用她的骨灰是与伤害她的遗体犯了相同的罪行的。法律有规定,盗墓、损坏骨灰是有罪的,那么将人的骨灰拌进泥里做成瓷器就更是犯罪的行为了。

“只是我有一个请求,这件事请绝对保守秘密。”

“这种事,我去说给别人听,有什么好处呢?”

确实,斯波既然答应制壶,那他就是同案犯了,他是没有理由去对别人说的。

“那就谢谢你了。”

雄介还想问斯波制壶的价格,但想到这种事,问他他也无法回答的,他既然答应了,当然知道其中的风险,就不是为了钱的问题了。

“反正我要去你那里的,好多事见面再谈吧。”

雄介对着话筒,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个躬。

给斯波打过电话一个星期后,愁子便终于走完了她人生的道路。

临终前一天,愁子还有些意识,直到最后昏迷之前,她还念念叨叨地说道:

“将我的骨灰……做成壶……放在身边……”

妻子遗体火化后,雄介带去两只骨灰壶[1],将妻子的骨灰盛了满满两壶。

在一旁的亲戚朋友也感到奇怪纳闷,雄介便向他们解释说:“不忍心将妻子的骨灰让别人乱丢……”于是大家便不再说什么了。

“头七”后,各种丧礼大致便都结束,夜深人静,雄介便将妻子的骨灰取出,放在乳钵中轻轻地碾起了粉末。

幸好没有孩子,一个人住的房间,半夜三更地做什么事情也不怕有人看见。

由于癌细胞转移,愁子生前服用了大量的抗癌药剂,所以她的骨头十分脆弱,轻轻一碾便成了粉末。

从骨灰壶里取出肋骨、肩骨,慢慢地又是手骨、足骨,雄介一边碾着一边觉得自己就像在伤害着妻子的身体一样:

“再忍一下呀,马上好了。”

总觉得两壶骨灰应该是不少的,可碾成粉也只能浅浅地盛满一壶而已。

雄介将两壶骨灰碾成粉,只留下形似佛像的喉骨,这是一定要留下将来放入妻子的墓里去的。

翌日,雄介便带着妻子的骨粉去了会津,将它交给了斯波。

“粉白粉白的,说这是人的骨头,谁能相信呢?”

斯波说着用手掬起一把骨粉,让那粉从手指缝里徐徐地洒落下去,接着又说:

“有了这粉,制出来的东西,也许是会有些味道的。”

手里握着骨粉,斯波心里荡起了一种跃跃欲试的异样感觉。

“这东西,要多少时间呀?”

“这,总得有一个月时间吧。”

“这么多时间呀?”

“这是不容失败的,所以要有充分的时间使其干燥,所有的工艺也都必须十分谨慎小心。”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一定收下。”

雄介将一个绸巾包递给了斯波,里面包着五十万元的现金。

像斯波这样的陶艺家该付多少的酬金,雄介心里一点也没数,但自己托他的是件非比寻常的事情,这五十万是并不算太多的。

一下子,斯波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还是默默地收下了雄介的绸巾包。

“东西好了,请与我联系,我会来取的。”

雄介说着眼睛看了一下日历,心里想道,如果顺利的话是赶得上“断七”的法事的。

斯波宗吉告诉雄介可以去取壶了,那是一个月过了几天的事。

于是利用周末休息,雄介去了会津。

斯波住的是山间的茅房,他热情地将雄介让进了他的客厅里。

“就是这个。”

顺着斯波的手势,可以见到壁龛里黑漆的台上放着一把壶。

“不知称不称你的心……”

雄介不由两手撑地俯下身去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个质地浑然、晶莹透亮的壶。

壶高约四十公分,从壶上部开始自然地朝下扩大,充分表现了它的圆形美后渐渐地缩小,最后又稍稍扩大了一圈形成一个稳定结实的底盘。

整个壶看去犹如一个纺锤,雍容华贵而又亭亭玉立。

雄介当时对斯波并没有提太多的要求,只是说了句:“这东西是纪念我妻子的,希望不要太俗气……”可眼前的这个壶,真正是合着雄介的心意似的呢。

与那优美的形状一样,雄介对其色调也十分称心。

那色调乍一看似乎是洁白晶莹,然而仔细看却发觉它绝没有普通瓷器的那种牵强,而且透出一种令人陶醉的甜甜的感觉。

“这并不是单纯的白,是白色中渗着些炼乳色。”

斯波说得不错,这色调洁白里显出些浅浅的灰色,更增添了一种祥和的感觉。

“总算体现了你那材料的气质。”

“太感谢了!真没想到会这么漂亮,我一定会永远珍惜它的。”

“总算没让你失望,我也放心了。这壶,插上几束花,将它放在壁龛上,更能显示它的风致的呢。”

对斯波的话,雄介颔首表示赞同,一边将脸凑近那壶仔细地看着,他越看越感到壶质像自己的妻子的皮肤,嘴里不由喃喃地道:

“太像了……”

妻子的肌肤有着北陆地区特有的白润,虽说过了三十有些发福,但那肤色还是光洁白凝的。

现在午后的阳光透过纸窗洒落在那壶上,那洁白的瓷质与雄介在室里与妻子戏耍时见到的妻子的裸体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