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两个居士(第3/4页)

我有些慌乱。

黄居士买下一皮包青菜包子,豆奶。我们满头大汗地提回来。月光积极穿梭于居士中间,开始分发食物。吃完后就开始登记收钱。又是大叠大叠的花票子。因为是供奉送子观音的,所以年轻不孕的男女也有过来捐钱的。

有一对夫妇,扭扭怩怩到最后才递上钱。完了后跟在黄居士身旁也是不肯离开,像有事要求助黄居士模样的。人太多了,黄居士招呼不过来,只打发他们说,“过些天吧,过些天等菩萨请进庙里,我再带你们去请求菩萨送子。”

那女的听黄居士这话,一脸恭敬地称谢。男的却站在一旁淡淡应付。女的很不高兴,拽过男人退到一旁,严肃了表情,“我们娘家二姑的媳妇,她姐姐就是请观音送子怀孕的,你可别不信!”男人委屈地说,“我不是不信,是,我们得一边求神一边治疗吧。要从多方面寻找机会。你瞧你,在这里花掉这么多钱,往后我们哪还有钱去医院里检查!”

他们小俩口在院子的角落里压抑着声音相互争执不停。实在听得不忍,我身体里那根被如此场景压迫了整整两天的神经便是躁动了,我不让它出来,它却像只鞭子抽着我的脚底板儿,把我赶到那对夫妇面前。

“大姐!”我说,唐突而响亮的声音,“大哥说得也在理,是要多选几条路才好。指望这一条路,机会也只有一次。要是这条路走不好,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这条路走不好?”那女的被我这话惊住了,“你是什么人,你不是居士吗?”

“我……不是,你先别管我是谁,是你,同步去医院里查一查的确不错,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要相信科学!”

女子惊诧在我的话语里,她一点也不理解我了,或者不理解黄居士,和一院子的居士。我也被自己的话惊住。我感觉这个话不是从我的口里说出来的。真要是,那肯定也不是从我理智的思维里想出来的。

那女子已经朝黄居士走去,一面走一面怀疑地回头望我。然后她挨上黄居士,脸面贴上黄居士耳朵。她要说的话,我能预感,却也不能上前去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看到黄居士的脸,在那女子的一番耳语中慢慢阴沉下来。

第二天,黄居士已经把最重要的收钱工作转移给那位求子的女士在做。我被撂下来闲置一旁。有一整天,黄居士再不喊我“小居士”了。

张居士在第三天才下山。我向她详细汇报了我们学校的现实情况。张居士很是同情,脸上挂着忧虑的表情,说可以为我们学校作些努力。但需要等。因为寺庙里有一场“放生”活动即将进行,张居士恰是协助寺庙来负责这件事的。广大爱心居士们从各处农贸市场买来的小动物,成筐成筐的黄鳝,活鱼,金钱龟,鹌鹑,鸽子,源源不断地送往寺庙里来。鹌鹑和鸽子容易处理,只需往笼子里喂些谷食。活鱼是需要水的。寺庙里盛放生物的大水缸已经超满。很多活鱼挤在一起,压死不少,挺着白肚漂在水面上。时间等不得,要尽快放生。而糟糕的是:也不能随处放生。往年有这样的经历:广大爱心居士花大价钱从各路打鱼的,捉黄鳝的,抓乌龟的渔民手里买来放生物,大批大批地放生。但是河道上头在放,河道下头,渔民们却早已撒上大网又在捕捞了。捕捞到的,又重新送进农贸市场,进了千家万户的油锅。张居士为这事,一直不安心。担心那些可怜的小动物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还得落入活人之口。她在思考着要发动广大居士们,在放生其间,拦截那些没有善根的渔民。张居士希望我也能参加。

如此,我们这次到城里来,赶的可真不是时候。我的心因此凉下半截,预感募捐资金不会那么顺利。月光对居士们却仍然充满希望,说即使她们忙,心也会在我们身上。为小动物们忙,为小娃子们忙,那都是在为生命忙。我们耐心一点等待吧。

蒋央你知道,我一离开,孩子们的功课就停在那里。现在我心急如焚!

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

两天后,最终黄居士的钱收齐了。三天后,张居士的放生工作也勉强结束。当然,月光投入了十二分的热情,参加到两个居士的工作中去。两居士因此很感动,喊来众多爱心居士,终是聚在一起,把我带来的孩子们的相片看了又看,瞧了又瞧。都落泪了。当下众多居士走进内屋商议。

大半个小时过后,居士们出来。得出的结果却是这样:不是她们不愿意帮扶学校;而是因为多农喇嘛生前遗留下一个建议,说是学校如果实在维持不下去,可以把娃娃们送进他们喇嘛寺庙的佛学院里。虽然那个寺庙佛学院因资金问题已经停办三年,但是如果我也同意这个建议的话,她们将会号召全体爱心居士们,努力筹集资金,重新恢复佛学院。

要真是这样的结局,我还这么长久地在困难中坚持做什么?我想也没想,我说不行。除非孩子们自己愿意,要不,他们必须继续读书。

众居士很诧异,都沉着脸不作声。

我只好对月光说,“学校里还有那么多娃娃在等待,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黄居士一旁生硬地问,“那你肚子里的毛病还看不看?真惠大师你还等不等?他明天就会下山来。”

我朝她困着神,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张居士把我拉进内屋。坐在我对面,望我很久。

“跟我说实话,你的贫血是不是很严重?”她问。

“没事……”我低下头,心里很难过。难过的不光是病,是我们下平原来的希望,要落空了。

张居士拉过我的手,“你不容易!我是感觉得到的,你是在用心灵供着菩萨,菩萨保佑你,你会好起来!”

“谢谢您张居士!”我的泪不知怎么的就流下来。

张居士一双粗糙的、真实劳动的手,抹过我脸上的泪,“好了,别急,你先上去吧,我会为你想办法的。现在主要是,大家意见还没统一好。我们慢慢来吧。”

“嗯!……”我一边淌泪一边朝张居士点头。感觉自己此时,真的像个弱势群体。是钱,还是病,空茫又揪心的情绪,难以言表。

“唉……”张居士一个深长的叹息,目光纠结,停顿很久,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握住我,传递着深深的力度,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