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孤凤哀 第六章 曲别音姿煌(第4/5页)

这一下,就在妃嫔间树立起了等级的区别,新人再得宠,位分及不上,也没法把老人踩在脚底下作威作福,要是得罪了一宫的主位,那就会直接影响到平日的生计,那些个低位的妃嫔,就连服侍的人手都是宫里头的主位指派的,要是主位娘娘不让冒头,那服侍之人有的是办法叫新人们侍不成寝。

这样一来,宫里头的新人们再不自恃年轻貌美,安分了许多。

有人怨责太后,当然只敢背地里悄悄地怨责,也有人说,那都是皇后的主意,不过和太后通个气而已。

新人们需要巴结位分高的妃嫔们,那些身份贵重的娘娘也需要她们,毕竟以她们今时今日的身份,许多事情已经不方便去做,一举一动都会引人注意,所以收服上几个不起眼的妃嫔,往来于后宫之间,打探消息就很有必要,毕竟各宫对宫人的管束都十分严厉,单纯依靠下人们互通有无,实在知道得有限。

如今,除了皇后要做到不偏不倚,宫里头没有新人穿梭外,几个妃位的娘娘,总有人示好,赔着笑脸。

先前失宠的曹昭仪,傍上了丽妃,诸昭仪和惠妃走得很近,李昭仪同焦甜甜、何宜芳两位昭仪抱团,更有一些美人、选侍,同这些昭仪打得火热。

赵瑶影自滑胎之后,一直郁郁寡欢,除开与皇后、几个府邸的老人还有话说外,对其他人说话,十句都不回一句,久了那些个妃嫔,也就不再扰她清净。

刘维是说话夹枪带棒,她要看顺眼的,怎么都行,看不顺眼的,贴上去也没好脸,所以反倒是清心寡欲的徐澜羽更让她看重,两人常结伴到慈安宫敬太妃那儿去。

敬太妃张婉玉是英国公张辅的幼女,虽然膝下无子女,当初却也按勋贵之女免了殉葬,比她们大不了几岁,性子清冷,又是行伍世家出身,倒与刘维和徐澜羽都能说上几句。

宫里头最冷清的,就是永安宫宁婕妤的同顺斋。

永安宫一直没有主位,宁婕妤虽说住着同顺斋里头,就和一宫之主似的自在,李昭仪还是婕妤的时候搬了进去,虽说居了主位,却和她同为婕妤,因她是皇上还在做太孙时的旧人,虽因年老色衰失了宠,也得敬她三分,各自还算相安无事,等李婕妤变成了李昭仪,行事张狂、轻慢,宁婕妤还要每日到她跟前请安,两人就起了冲突。

说来事小,无非是宁婕妤请安的时候,态度不够恭敬。当然,宁婕妤也觉得委屈,她曾孕有龙嗣,又是府邸跟过来的老人,就算不得宠,宫里连皇后也会给她三分薄面。这么些年,她总是绕着是非走,以求独善其身,偏李昭仪当上一宫主位,要拿她做伐立威,说什么不够恭敬,无非是鸡蛋里挑骨头罢了。

想着自己将来的处境,她也不反抗,照李昭仪所说,再度施礼。

一而再,再而三,泥石性子也激起了火,况且宁婕妤旧日里,本是个心思缜密的。竟然拂袖而去,要找皇后评理。

这还得了,李昭仪哭得梨花带雨,苦求皇上主持公道。

恰巧遇上瑾瑜在乾清宫让朱瞻基教她画画。

听了李昭仪的哭诉,她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看着朱瞻基不解地笑道:“怎么宫里头的事情,现在要父皇做主了吗?”

她不喜欢李昭仪,人人都说李昭仪长得像她母后,在瑾瑜看来,她那张心形小脸和母后的鹅蛋脸相比,就是没福没气量的刻薄相,比母后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不过如同宫人们私下说的,会惹父皇怜惜而已。

正被李昭仪哭得心慌意乱,朱瞻基一听瑾瑜此言,如释重负,吩咐内侍:“李昭仪的事,朕也听得糊涂,你们扶她下去,或是皇后那里,或是几位妃子那里,让她们帮着断断官司。”

李昭仪不找她们,就是忌惮宁婕妤也是府邸出来的老人,皇后和四妃不看僧面看佛面,绝不会让她落了好去,说不准还会怪她小题大做,一听皇上这话,收了泪,失望而去。

宁婕妤知道是永清公主帮她说话,心里存了几分感激,她擅长做点心,就常叫宫人把她做的一些点心送到坤宁宫去,由皇后让人验过,再端去给两位公主。

因为考虑到是小孩吃的点心,她只放很少的糖,有时也不加什么油,所以孙清扬也很喜欢让瑾瑜和瑾英当零食吃,连太子朱祁镇,有时过来了,也会吃上两块。李昭仪竟然就盯上了,买通了宁婕妤跟前的人,偷偷下了泻药在里面,这样公主她们吃了,会以为是宁婕妤的食物不干净,厌僧于她。

没了皇后、公主撑腰,看宁婕妤还能得意到几时?

这是永宁宫端木堂丁美人,还有她跟前大宫女锦画出的主意。

锦画自到了她的永安宫,百般奉承,所以李昭仪就收了折腾她的心思,只罚了两个月的月例,还调到了自己跟前当贴身的宫女。

锦画最懂她的心思,说这样对公主她们没什么坏处,只是拉两回肚子,却能狠狠打击宁婕妤。

丁美人盼着宁婕妤倒了,她好上位。

谁知瑾瑜的身体差,这一拉起肚子来就没完没了,人都瘦得脱了形。皇后就抽茧剥丝,查到了李昭仪这里。

皇后最恨有人拿孩子下手,立刻把宁婕妤迁到了万安宫的宜兰殿,封了永安宫,半年不许李昭仪进出。

这还是因为锦画供词说是丁美人出的主意,她家主子并不知情才没重罚李昭仪,丁美人因为位卑权小,身边的人是李昭仪派下来的,不向着她,她说冤枉也没有人信,加之以后还要靠着李昭仪吃饭,就顶了缸,受了十下杖刑。

锦画因为是宫女,就打了二十。

经过此事,李昭仪乖多了,知道公主那儿是绝对不能惹的。

事实上,她想不乖也不行,她正禁足呢,只盼着皇上能够想起永安宫里,芙蓉如面柳如眉的自己,怜惜一二,早些解了宫禁。

一更天刚过,永安宫回廊下的宫灯掌起,却不似平日里千光百转的莹亮,只寥寥地点了几盏。

李昭仪坐在空荡荡的永安宫中,听到窗外落雨的声响,淅淅沥沥,她想推窗瞧一瞧,却发现几扇鱼戏莲叶的窗棂和朱红的大门一样都上了锁。

她是彻底被软禁在了这永安宫中。

她坐在倚窗的大榻上,看着大殿中飘荡的烟罗纱幔发呆,听见门响猛地回头——她那张素白的脸,吓得刚进门的锦画险些将手中的食盒掉到地上。

“娘娘——”锦画一手掩了怦怦直跳的胸口,赔笑道,“您坐这儿干吗,怎么不让她们点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