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法摆脱的阴影(第3/4页)

她听父亲这么说,多多少少放了点心。因为父亲看起来,情绪平和,能看得开,自然是好事。得了癌症的爷爷,也确实拖得太久,受了太多的罪。可就在父亲转身的时候,忽然对她说了句,萌萌,爸爸完了,爷爷走了,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杜萌当时听到这句话,眼泪就止不住。但她没让父亲看见,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呢!”

其实她明白,父亲一直清楚地知道,她,这个女儿,以后是靠不上的。跟母亲住的她,肯定是要多偏母亲些的,也因为不住在一起,有时候一个多月也见不到一面,很多事情,等父亲老了,真是指不上。有个病啊、灾啊,等找到她,可能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他也不奢望,不把她划进最亲近的人,这才会说出以后只有一个人了。杜萌很内疚,也真的很伤心。

爷爷葬礼那天,杜萌也结结实实地痛哭了场。其实她跟爷爷不亲,一年也见不上一面,可是,她看到父亲哭了,伤心地哭,所以,她也哭了。她是在哭她可怜的爸爸,那时,她对和父亲关系的无奈充满了绝望,她在哭他,也在哭自己,哭他们这对可怜的父女,爱着、怨着,却又永远割舍不掉。

“你父亲这个病,你应该知道吧?”

“嗯……”杜萌点点。

坐在专家的门诊厅里,杜萌感觉自己就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是生是死,全凭医生的上下唇碰。

“现在情况就是很不乐观,”主任看着她,很严肃地点了点头,“我看你父亲这几年的病例,几年前尿里就已经出现蛋白,而且是大剂量的,当时就应该上透析。现在也有血红蛋白,肾功能基本上不行了,所以,就现在这个情况呢,还是尽快换肾。危险肯定是有的,但是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今天我们就给他上透析,看看情况,如果有好转,可以选择保守治疗,就是定期来透析,如果情况再恶化,那就只能换肾了。”

杜萌父亲家里有遗传病,是杜萌的奶奶留下来的,医学上叫多囊肾,就是双侧肾脏上有多发性囊肿。囊肿,其实就是一种水质结构,其实有两个囊肿,对身体是没什么影响的,但如果是大量的,会挤压肾脏、侵占肾脏生长空间,继而影响肾功能,甚至造成肾衰。杜萌的奶奶就死在这个病上,她生了六个孩子,据说是对肾的负担太重,又加上这个病。其实这个病,说严重,后果很严重,但有时候,就算是有,也不一定会影响肾功能,再加上现在科学技术先进了,很多囊肿不需要开刀就可以除掉,所以,也是看个体差别。这个多囊肾,杜萌的父亲还有几个姑姑、叔叔全都有。有的还不只肾,肝脏或是其他器官上都有,可能他们这种基因,就是易发囊肿的,只不过是严重程度不一样,最严重的二姑,前年已经去世了。还有个小叔,这几年也一直在医院进进出出。然后,就是她父亲。

杜萌听着,心里咯噔了好几下。其实几年前,父亲就跟她说过这件事,尿里查出了蛋白,说明肾功能出了问题。那时候父亲也相应地更改了自己的生活习惯,肉吃得少了,烟酒都戒了,生活变得规律,情况似乎在当时有了好转。也是杜萌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想到几年以后,问题变得如此严重,严重到竟然要换肾。

“这个…换肾的难度?”杜萌确实有些慌了手脚。

“这个,你肯定是要做好准备的,换肾从风险上讲,还是比较高的。但现在科学技术发展了,这个手术成功的几率还是比较高的。但术后的恢复、排斥反应,风险肯定是有的。”

“那我父亲,您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就你父亲的情况来看,我认为,最后还是要走到换肾这步的。因为,你可以看他的B超呈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这个是双侧多方向的囊肿,你看这个大大小小的,很多。我们现在基本上已经看不到肾脏的完整形状。所以,现在很难用B超下抽取囊肿这种方式去解决。你可以想一下,如果只是一个囊肿或是两个压迫了肾脏,造成肾功能的恶化,我们可以在B超下,把探针伸进囊壁,把里面的液体抽出来,再打进药水凝固它。你知道这个囊肿里面就是液体,我们这个方法已经很成熟了,基本上没有危险也不会再复发。但你父亲就做不了,因为他的囊肿太多。最关键的是,从这段时间的化验结果看,病人的肾功能衰竭得很严重,而且发展速度很快。所以,你们还是要做好准备。”

“那如果换肾的话,我们要做什么准备?是不是尽早换好些,还是您觉得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

“这样说吧,以我的经验,我觉得应该尽早准备换肾。因为你父亲的情况也比较特殊,他这个是遗传性的,你知道,如果换肾的话,亲缘关系越近,术后的排斥反应,会相应的较低。但我听你姑姑说,你父亲的兄弟姐妹都是多囊肾。是不是你也……”

杜萌在主任半询问半确认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是,我也有,双侧囊肿,但是没有那么严重,以前说是多发性肾囊肿,不是多囊肾。”

“嗯……”医生点点头,“反正,像你们家人这样的情况,就不适合做肾源,那你们可能就要找外部的,你们亲戚或是愿意提供的人,要不就要在这个公共组织里排号等。当然,最好的情况还是能尽快找到愿意提供肾脏并且能够配型成功的人。你们也要做好准备,这可能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杜萌到晚上九点多,才从医院走出来。她饭也没怎么吃,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状态。

下午的时候给妈妈打了电话,听她转述了医生的话,电话那边一直叹气。

父亲的病到底会怎么样,她心里一点头绪也没有。透析、换肾、找肾源,这一个一个词,都压在她心里,一个比一个有分量,几乎让她无力承受。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就让她给父亲一个肾吧,她们血型一样,又是父女,配型的成功率一定很高。但是,主任和母亲都否决了她的想法,因为她的身体,所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