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第2/6页)

  程松坡伸手摸摸她脑袋,笑着点点头,提起他简单的行李,在陆茗眉一脸期盼中轻轻掩上门。

  在陆茗眉这样殷切的目光里,他终究没有勇气问她:难道你没有发现,在我回来的日子里,你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发自内心的笑容吗?

  程松坡没有心情也没有兴趣去了解,时经纬在何种情况下写出这样一篇文章,他只知道,那些他和她曾固守多年的许多秘密,早已在时光的践蛇中碾成灰烬。

  只是陆茗眉还不曾发觉,但是他知道,时经纬早晚会让她明白,沧海已成桑田。

  门轻轻地被关上,门锁擦的一声扭上,像一声咒语。陆茗眉怔怔地瞪着门锁,不晓得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瘫坐在地板上。

  他轻轻掩上的门,埋藏掉过去十余年的光阴,以至于她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梳理任何思绪。

  手机嫡哺地响起来,是时经纬的短信,很简短:上机了,天气不错,航班准点,晚上见。

  言简意赅,语意明确,陆茗眉只觉浑身瘫软,连按"返回"键的力气都不再有。攀着门把手缓缓站起身,陆茗眉收拾好茶几上的那本杂志,又细细地看过一遍,再去卫生间洗把脸,准备出发去机场。

  她倒要看看,时经纬究竟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用在路上的时间和航班飞行时间大致差不多,浦东机场的黑夜和白天向来是无法分清楚的,因为灯光过于明亮。她在拿行李的大厅外等时经纬出来,未多久就看到有乘客来等行李,时经纬在最后面,戴着大大的口罩,一路东张西望,好像是在找她。陆茗眉往显眼的地方站了站,时经纬找到行李后出来,神情憔悴,脸色虚白,甚至脚步都在打飘。陆茗眉迎上去,时经纬朝她笑了笑一他戴着口罩,然而看得出眼睛里都是笑着的,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他半真半假地朝陆茗眉笑道,"我长这么大……你是第一个给我接机的人。"陆茗眉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槽住,微楞后才嗤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时经纬停住脚,依然是似假还真的笑容……

  陆茗眉想说难道你父母没有接过你,转念一想,时经纬的父母,倒真有可能对儿子这样放心的;她又掰指头算时经纬的朋友,比如席思永或成冰,算来算去的结果居然是,时经纬这种人,哪里需要人接机呢?

  因为他是12580、Mr.Know All嘛!

  只是Mr.Know All现在身染重病,惨兮兮的。

  看他强打精神的模样,陆茗眉倒不好意思开口了,心里明明想这无论如何也是你的错,即便有千万苦衷,这件事你也是做得不厚道。可看他说一句话都要喘几口粗气的样子,她又实在做不出严刑逼供的事来了。

  排队等出租车,时经纬又问:"吃过饭没,去吃宵夜?"陆茗眉狠下心肠,刻意让自己的笑容严肃几分,"不用了,我先送你回去,再让司机送到我家好了。"她倒想看看,时经纬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他特意要她来接他,定是料到她要找他算账的。

  开场白的难题,索性留给他好了。

  出乎意料的,时经纬也沉默到底,的士开到他住的小区,陆茗眉帮他把行李从后备箱取出来,忍不住问:"时经纬,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时经纬的目光在她面上扫过,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看起来是你有话要问我。" "那篇文章是不是你写的?"时经纬依旧戴着口罩,看不出表情,良久后他点点头。

  陆茗眉末死心,迟疑着间:"自愿的?"时经纬末置可否,上眼皮轻轻地搭搭下眼皮,算作肯定的回答。

  陆茗眉想也不想的,条件反射似的,把小行李箱往他身上狠狠一砸,然后一耳光抽在他口罩上。

  真是没什么疑问的,杂志上都标着时经纬的名字了,时今日在媒体圈的声名地位,难道有谁敢冒他的名字不知道内情的人,总共不过三五人,除了时经纬,谁会发篇文章出来?

  时经纬不单揭穿程松坡的身份,甚至连提携他上位的明爱华,也一并痛打落水。 陆茗眉直觉自己太过幼稚,当初她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今天的卑劣行径,和明爱华十数年前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差别?

  程松坡的父亲于明爱华有救命之恩,明爱华能出卖他,出卖他不止,还毁掉他在禅邦的全部基业,生死相许又如何?命运注定的相逢又如何?不过都是她事业上的垫脚石而已。陆茗眉又觉好笑,母亲那样辛勤调教时经纬出来时,可会想到他在自己退休后会这样反噬?

  也许明爱华就是因为这一点和时经纬惺惺相惜呢。

  真是早该想到的,时经纬原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那天晚上他或许是有安慰她的心,然而等到太阳升起,他就意识到这故事的利用价值了。朋友算得了什么,老师又算得了什么。

  今大竹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吧?陆茗眉想,和时经纬认识的这大半年,她不是没有机会认清楚他的真面目,恰恰相反,太多的蛛丝马迹,曾证明时经纬是怎样的人。

  那还是去年年尾的事,银行里有位女同事办离婚,因为丈夫出轨,在打离婚官司争抚养权。开庭的那天同事情绪颇不稳定,便请陆茗眉去陪她,也好提醒她在法庭上保持平静。官司打得很不顺利,同事原以为放弃追诉丈夫在离婚前转移财产的事,可以换取丈天在抚养权上的妥协,没想到夫家因为他们生的是儿子,在抚养权问题上寸步不让。对万的律师也极狡猾,用尽办法激怒陆茗眉的同事,以此证明她不仅在经济条件上没有优势,连精神状态万面也不适合获得抚养权。

  陆茗眉震惊于同事前夫的无耻,更被律师化黑为白的能力激得火冒三丈。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同事输掉这场官司,人财两空,在法庭外同事和对方律师争执起来。陆茗眉想劝架却无从下手,眼看着吵架有升级为斗殴的趋势,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挡住了同事砸向对方律师的手提包。

  来的人自然是时经纬了,他和对方律师是老交情,那位律师的车恰好坏了所以叫时经纬来接他。陆茗眉很诧异时经纬居然和这样的律师交情甚笃一 一她当然明白时经纬的工作性质会让他认识形形色色的人,然而时经纬居然说他和那律师是多年的牌搭子,好得穿一条裤子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