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第2/5页)

  爱的方式有很多种。

  时经纬在心里默默说,而我的那一种,就是一定要活得比你更久。

  得到正式的消息,己经是两三天后了。2009年8月10日,果敢特区新闻局发布消息,称特区政府正与缅甸进行磋商。八月十一日,缅甸政府军开始撤出果敢,局势趋于乎缓。同一时间,果敢特区政府将程松坡的骨灰转交给满星叠地区—从法律上来说程松坡并无其他亲人,唯一和他有关联的,便是刚刚从仰光释放的张副官之子。且果敢特区政府在内外交困之下,也实在没有能力为程松坡的遗骨提供更妥善的安置方法。

  国内的追思会也陆续召开,各式各样的作品研讨会都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时经纬社里也接到许多电话,询问他们是否曾得到过程松坡传记的授权,或其他诸如此类林林总总的事。

  相应的,程松坡的画作价格也暴涨起来。据说有人曾以数十万的价格购得程松坡早年作品若干,程松坡的死讯刚刚发布,拍卖底价便迅速钢升至数百万之巨。

  文艺圈的规矩便是如此,人一死就涨价。因为活着的人还有无限可能,而死了就可以盖棺定论了,且永远不可能有新作出来。物以稀为贵,死人的东西,自然只会越来越值钱。

  电视节目里也轮转播放纪念视频。在时经纬的记忆里,已经有很多年,文艺界没人死得这么风光了。不是造诣不够程松坡高,便是出身不够程松坡离奇,又或者未落幕在鼎盛时期¨女主持人的声音极有感染力,正在回顾青年画家程松坡如彗星般刹那而过的一生。时经纬一瞬不移地盯着电视机,席思永和成冰二人一左一右,正大眼瞪小眼地不知道如何安慰时经纬。

  茶几上摆着几罐啤酒,时经纬二话不说,一罐接一罐地拉开,自己拿一罐,又塞一罐到席思永手上。席思永亦不是善于安慰的人,只好岔开话题道:"我刚来上海的时候,你好像就住这儿了?" "嘱。" "那会儿楼下还有很多烧烤。" "都被整顿市容给整顿没了。" "时间过得真快。"席思永笑笑,往沙发后背上微靠,向老婆大人成冰求救,成冰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一一 席思永是回来度完假,准备过两天又要起程去非洲,所以今天特地来找时经纬告别的。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他形容憔悴,双日充血,再一看满桌

  的啤酒,成冰差点就拖着席思永夺路而逃了。

  时经纬何曾如此落拓过?让他知道自己见到他如此消沉的模样,恐怕日后是要想办法杀人灭口的。

  好在席思永还余下零星的同情心,冒着他日被灭口的危险,拽成冰坐下来陪时经纬看电视。只是两人都闹不懂,到底什么事,能让这位无敌金刚变成一堆废铁?

  "你知道什么事情最荒谬吗?"不等成冰和席思永接口,时经纬自问自答道:"我写情感专栏的时候,什么没见过呀,一百封读者来信有九十九封都是讲痴心女子负心汉,老子看得一点感觉也没有!我没有感觉啊,我一点感觉也没有,真的!很简单啊,她们身边的人,都怕伤害他们的情绪,不敢狠下心来骂醒这些白痴,我舍得啊……所以她们说我犀利!"趁时经纬不注意,成冰抄起遥控器准各换台,却被时经纬抢过来,指着电视机笑道:"最荒谬的事,就是听你喜欢的女人,吧啦吧啦地和你讲她怎么对另一个男人痴心如海,哪怕那个人伤害过她、背叛过她、仇恨过她—妈的,你又没付钱,我凭什么听你倾诉啊?"感情的事是最难劝的,成冰和席思永都不是开情感专栏的人,只能把时经纬拉到沙发上,一左一右地挽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时经纬看看二人又笑,"你们放心,我没事,我没事 "他笑着笑着,忽然就低下头去,双手捂住脸,很艰难地叹一声:"你说这女人,怎么就这么过河拆桥呢!"成冰和席思永相顾无言,因为,时经纬的话音里,隐隐竟有哭腔。

  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认识的时经纬一向是万事通先生,Mr.Know All ,无所不通又无所不能。他就像是一台永不疲倦的解决方案生成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输入一项疑难杂症,他立刻输出各类各型的解决方案并帮你比较优劣;你缺钱的时候他出钱,你缺人的时候他出力。

  甚至于,你家下水管道坏了,半夜叫醒他,他也能立刻背给你一个管道维修的电话。

  总之他们从来想象不出,时经纬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最早他们叫他114,后来叫他12580,然后是Mr.Know All,最后干脆叫他Superman.现在才知道,原来Superman也有躲在墙角哭泣的时候。

  "阿时,"成冰伸出手,摸摸时经纬的头,哄小孩于一般地间,"陆茗眉呢?我去她银行,她好像不在,我听她同事说,她好像转到别的支行了。"时经纬肩头微微耸动,许久后才镇定下来,他回过头,极不相信地问:"她不在?"成冰点点头。

  时经纬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

  程松坡的死讯刚刚得到证实时,时经纬是鞍前马后寸步不离地跟着陆茗眉的,生怕她有什么想不开,人前强自欢笑人后伤心时无人陪伴。谁知陆茗眉气色如常,不过话少了很多,因为她和程松坡的关系从未公开过,所以也很侥幸地逃过媒体的骚扰。时经纬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平素他最是会活跃气氛的,到陆茗眉跟

  前,居然无法言语。

  时经纬自问,我什么人没见过呀?

  这么多年了,采访的人千奇百怪,耍大牌端架子玩针对的,要多刁钻有多刁钻,"要多难搞有多难搞,他都从来没怵过!唯独在陆茗眉这里,他的七窍玲陇心,一点用处也没有。有一天送到银行门口,陆茗眉下了车,时经纬想不如今天换个环境好的地万吃午饭,他拉住她还未开口,却听她先开了口:"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她话说得很平静,要是她曾猛烈过发泄过,或曾有过什么别的不正常的举动,时经纬或许就信了。偏偏她由始至终都这样正常,正常得让时经纬不知所措。还来不及辩白什么,又听她轻软而坚定的声音,那种她惯常的,用来应对客户的语调,"还有,时经纬你也别来送我上下班了,我想清静一点过日子。"时经纬一时不解她话中含义 末加思索地便问出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陆茗眉抿抿嘴,仿佛有些迟疑,略略思量过后,又下定决心,"我想好好地过以后的日子,不愿意想到以前那些事情。"其实时经纬一直很想跟她说,说你要好好过以后的日子,说你不要老回忆过去,然而等陆茗眉亲口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时,他却突然有一种如遭雷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