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第3/5页)

  因为,他突然明白到,在陆茗眉所有不愿意回忆的过去里,都有他的存在。

  也只有他的存在。

  其他那些人,统统都不在了。

  陆茗眉说,不愿意想到以前那些事情。

  其实就是说,不想再见到他。

  他是唯一连接陆茗眉的现在和过去的人。

  夏天还未结束,时经纬已浑身寒凉,如堕冰渊。

  像希腊神话里的俄狄浦斯,苦苦寻找杀父娶母的恶人,发现一切冤孽的根源,竟在自身。

  现在成冰跟他说,陆茗眉申请调换工作地点—时经纬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只是直觉里觉得事有蹊跷。

  他垂头窝在沙发上,臭久后站起身来,双手搭住沙发旁的小黑板—那是他平素用来写提纲或分析什么事件发展流程用的,陷入沉思之中。

  沙发上席思永和成冰对视一眼,成冰颇疑惑地问,"刚才不是是挺伤心的吗,这么快就恢复了?"席思永耸耸肩,摊手笑道:"可能他自我修复的灵力值比较高吧!你说他怎么把自己混成这副样子?"成冰抿着嘴偷笑,压低声音说:"恶有恶报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哈哈!"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厚道?""席思永假模假样地说,"这不伤口上撒盐吗,啊?"然则二人卖力揶揄搞气氛的话也没能吸引时经纬的注意力。

  他一味浸在陆茗眉这不合常理的行为里,百思不得其解。

  陆茗眉不是说再也不想见到他么?他现在老老实实的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她又何必调换工作单位?

  时经纬拿起沙发旁小圆桌上的座机话筒,成冰见他打电话,瞬移到原来时经纬坐的位置,和席思永窝到一起。时经纬填上她挪出来的空位,拨电话到陆茗眉原来工作的支行,找行长询问陆茗眉的去处。行长一听是时经纬的声音,显得颇为为难,时经纬微楞片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犹豫问道:"茗眉她…¨不想让我知道?"行长讪笑两声也不答话,时经纬更觉诧异,为什么陆茗眉竟要刻意避开他? ;他将话筒递给成冰,成冰接过来和行长一顿客套,左右不过是这个月可能有笔存款拨过来,数额几何之类。于是这性质顿时从时经纬打听陆茗眉的下落变成了成冰这位VIP客户询问自己的专属理财经理的去向。挂上电话后成冰笑道:"崇明县。"她转头朝席思永问,"程松坡后来是不是在祟明岛订了一套三层的小别墅?"席思永点点头,又问时经纬:"你要过去?我们开车送你吧。"时经纬半天没吭声,面色很是颓唐,在客厅里转悠了好几圈,最后摇摇头,"何必强人所难呢?"她既要躲开他独自去疗伤,他又何必穷追不舍?

  话虽如此说,等送走席思永和成冰,时经纬左思右想,仍是放不下心来,开车径直去找一个人。

  陆茗眉的父亲。

  从法律上的角度,如今唯一和陆茗眉有联系的人,只有她父亲了。

  时经纬和陆父见过几次,最早是在笙馆,母上大人和明爱华张罗的那次对亲家活动;最后一次是明爱华的丧礼。陆父和明爱华离婚后,从原来的国企辞职出来单干,如今手上也有几处店,做进出口贸易。时经纬事先电话联系了陆父,他不晓得陆父对陆茗眉和程松坡的事知道多少,只说如今明爱华不在,陆父是陆茗眉的唯一长辈,按理他应该多多拜会之类。

  陆父对时经纬的造访倒是很欢迎。时经纬一来,他就细问时经纬的口味,打发家里小保姆去买菜,时经纬婉拒数次,看陆父不像是纯口头的客套,便也应承下来。

  聊不过三句,时经纬便听出来,陆父对陆茗眉的近况所知尚不及他。而陆父之所以这么殷勤,也是因为明爱华己经不在,于情于理,他都该好好关心一下这个女儿的归宿。明爱华的葬礼上他见时经纬和陆茗眉之间言谈不多,尚能解释为陆茗眉心情不好;但明爱华头七时,只有陆茗眉来找他去烧"天梯",事情便显得有些不妙了。陆父先前也听明爱华儿次夸赞时经纬,他想以明爱华眼光之高,能如此看重时经纬,必是很了不得的人才。如今时经纬单独来找他,陆父便自然而然地解读为小两口闹了些小矛盾,而时经纬有修好的心思所以来找他帮忙。

  原来女儿的终身大事都有明爱华做主,陆父自然也乐得清闲;况且以明爱华素来的雷厉风行和独断专行,他就是有那份心也使不上那份力,久而久之索性省下这份心。如今明爱华不在了,他做父亲的责任,自然是义不容辞了。

  时经纬心下了然,便只字不提程松坡的一切,只说他原来和陆父联系甚少,今后要多走动云云。陆父看出来时经纬对陆茗眉甚为上心,便也毫不保留,说自己早些年忙着做生意,对陆茗眉照顾不周;陆茗眉考大学、工作、恋爱什么的,都是明爱华在张罗。如今他年纪大了,陆茗眉也已成人,凡事也很体贴懂事;只是父女之间,虽无什么心结隔阂,到底是不如寻常人家那般亲密了。

  说起这些,陆父稍有些伤感,不住地和时经纬说:"之前和你见过儿次,她对你这个态度啊……"陆父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有点硬,不过经纬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个女儿,虽然

  在我身边的时间不多,为人的性格我还是清楚的。对外人呢,都是客客气气有谈有笑的;对自己人啊,才会闹点小脾气。这也是我和她妈妈的错,当时大家都年轻,又没养过孩子,糊里糊涂的这孩子就长这么大了……她现在呢,就有点外冷内热,她心里知道你对她好,她也感激,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真不是我自卖自夸,以后日子长了啊,你慢慢就能觉出她的好来。" "我知道,我知道,"时经纬知道陆父这番话说得很实诚,附和地点点头。陆父又说要他们以后多来自己这里吃饭,正说着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旋风般地冲出来,钻进沙发上陆父的怀里,"爸爸我作业做完了,可以出去和邱邱打球了吧?"那小男孩时经纬见过的,在明爱华的葬礼上,是陆父再婚后生的。陆父连忙向时经纬介绍:"小致,他妈妈今天和朋友逛街去了,"他看看挂钟的时间,"估计快回来了。小致,这是— "陆父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时经纬,按年龄其实可以叫叔叔了,不过辈分就显得不对头了。时经纬连忙接口道:"小致,告诉哥哥你读几年级了?" "下学期念初一,"小致神色里显出些飞扬和骄傲,"我直接从五年级升到初一的!"那模样很明显地透露出"表扬我吧,表扬我吧"的味道,还不等时经纬顺水推舟地表扬他,陆父已在小致额上敲了个栗凿,"见人就说,见人就说,说两个月了。骄傲自满可是要不得的啊!"小致吐吐舌头,在陆父怀里横七竖八地乱拱,说同学约了四点半打羽毛球,大约是陆父不放他出去,所以现在开始谈判讲条件。陆父拍着他的头说:"时大哥是你姐姐的好朋友,你打电话给邱邱说有客人来,改天再打球好不好?"小致撅起嘴,很不满意陆父的哄劝,陆父只好加码,"你上次不是说想换球拍吗?今天乖乖地留在家里,爸爸明天带你去买新球拍。" "我要YY的球拍!" "好,好,YY的。" "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一言为定!"小致瞥时经纬一眼,颇得意的样子,一边和陆父拉钩拉钩一百年不变。时经纬心道这小孩只差找张纸出来让陆父签字画押了,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