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怒吻(第2/5页)



  也许确如李妍所说,我是属于西域,属于大漠的,那里虽然没有生于富丽堂皇庭院的牡丹芍药,却长满了可以仰望广阔蓝天的棘棘草……

  脑中想着大漠的千般好处,身上的血液却在变冷,冷得我怎么克制,整个人仍然打着颤,杯中的酒,点点滴滴,滴滴点点,只是落个不停。

  满席的艳羡嫉妒不屑都凝在霍去病身上,可他却冷意澹澹下透着痛。刘彻笑看向席间坐着的众位公主,刚要开口,霍去病蓦地起身,上前几步,跪在刘彻面前,重重磕了个头,碎金裂玉的声音,“臣叩谢皇上隆恩,可臣早有心愿,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府邸不敢受!”

  霍去病的一番话,竟然是一个终身不娶的誓言。刹那间,一席寂静,针落可闻。各人面上神色不一,不明白对一向奢侈的霍去病,一个府邸怎么就如此不能接受?他平常从刘彻那里接受的赏赐,比府邸贵重的多的是。对自小锦衣玉食的霍去病,打匈奴和一座府邸有什么相关?

  我震惊地抬头看向霍去病,心中似有一丝喜,可更多的却是痛,慢慢地那丝喜也变成了哀伤和疼痛。手中握着的酒杯被捏碎,心太过痛,手上反倒一丝痛楚也无,只觉掌心温热,鲜血一滴滴落在裙上,所幸今日穿的是一件红衣,暗影中什么都看不出来。

  李妍又是诧异又是震动,卫皇后眉头微蹙,唇边却是一个淡笑。唯独刘彻一如起先的平静,依旧笑看着霍去病,“古人云‘成家立业’,先有家,才好谈立业,你已经大败匈奴,功绩卓著,足以名传千世。至于说彻底歼灭匈奴,连朕也未曾如此想过,只打算将他们驱逐出漠南,让他们遁去漠北,再无能力侵犯我大汉一草一木。”

  霍去病望着刘彻,身影一如这秋夜,凉意潋潋,暗影沉沉,“臣心意已定。”

  刘彻盯着霍去病,眼神冷凝如刀锋,帝王气魄尽显,在他的眼光下,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霍去病却依旧望着刘彻,面色冷漠淡然。极度的安静中,四周的空气彷佛胶凝在一起,透着越来越重的压迫,半晌后,刘彻忽地大笑起来,“罢了!如你所愿。朕把府邸给你留着,待你认为匈奴已灭时,朕再赐给你。”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刘彻退让了,霍去病赢了,可这算怎么一种胜利?胸口疼痛,眼睛酸涨,有泪,盈于睫。但怎么能让他们透过我,看破霍去病呢?抬头望向天空,天角一弯昏黄的如钩残月,几颗微光星子,眼泪又一点点涔回眼睛中,心却彷若飞鸿,轻飘飘地飞出,刹那已是关山万重外,飞向那个我们曾经并肩驰骋的大漠,当日即使后有追兵厉箭,我们也是畅快的……

  似乎从极远处传来一声轻叹,云姨幽幽道:“去病真地说到做到,不是你,谁都不会娶。”

  晚宴散后,云姨直送我到宫门口。霍去病已经等在马车旁,隔着络绎不绝的人群马车,两人凝视着彼此。

  我心中滚滚,泪意阑珊,今夕何夕,竟恍若隔世。

  云姨一言未发,静悄悄地转身离去。

  我收起心中诸般情绪,跳着向他挥挥手,一个灿烂的笑容,快步向他跑去,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直接扑到他怀中,抱着他的腰,悄声嚷道:“宫里的菜不好吃,我没有吃饱。赶紧回家,再让厨子做点好吃的给我。”

  霍去病紧紧地搂住我,也笑起来,原本神情凝如黑夜,刹那又变回了往日的那个朝阳男儿,“我们这就回家。”

  身侧经过的官员,怕惹事的都不敢多看,撇过头匆匆离去,一众平日敢于议事的文官都露了不屑之色,有人用似乎极低,却又偏偏让众人能听到的声音哼道:“大庭广众下,成何体统?”只有金日磾面上虽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全是笑意和温暖。

  霍去病脸色一冷,看向说话的人,那人立即畏惧地缩了缩身子,继而又一副绝对不会怕你的样子。

  我握着霍去病的手,笑向他皱了皱鼻子,也用让大家隐约可闻的声音道:“不知道哪里跑来的疯狗,四处乱吠。人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再去回咬畜生,姑且由得畜生去叫吧!我们也听个乐子。”说着还故意做了个倾听的表情。那人想开口,可一说话不是表明自己是逗我们乐的畜生吗?他悻悻地闭嘴瞪着我。

  霍去病笑着轻点了下我的额头,牵着我上车离去。我微挑了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又赶紧放下帘子。霍去病问道:“日磾已经认出你了?”

  “他很谨慎,只看了我一会就走开了。”

  霍去病揽我靠在他肩头,“就冲他这份对你的爱护之心,我也该请他喝一次酒。“

  他忽地看到我裙上的血迹,脸色一变,立即将我一直拳在袖子中的另一只手拽了出来,“你……这是……”他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笑了笑,想要解释,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其实有借口也瞒不过他,遂只是望着他笑,示意他不必介怀。霍去病默默看着我,眼中都是痛楚和自责,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笑容,一低头吻在了我的掌上,唇沿着伤口轻轻地,一遍遍地滑过。

  去病,有你如此待我,我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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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儿,有位夫人要见你。”红姑神色透着紧张,惹得我也不敢轻视,“谁?”红姑道:“是……是陈夫人。”

  我愣了一瞬,明白过来。这两日一直呆在霍府,没有回过园子,今日刚进门,卫少儿就登门造访,看来她对我行踪很清楚,也刻意不想让霍去病知道。

  我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侧头对红姑说:“请陈夫人来这里吧!外面人多口杂不好说话。”

  红姑却没有立即走,看了我一会,方道:“小玉,宫里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一二,霍将军为什么不肯接受皇上赐给他的府邸,还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们听了,虽然很是景仰他的志气,可匈奴哪里能那么快杀光?难道只要匈奴存在一日,他就不娶妻生子吗?卫青大将军已经有三个儿子,妻子都已经换过两位,还有一位是公主,可也没见卫青大将军就不能上沙场打匈奴了。”

  我还没有回答她的话,就看见心砚满脸委屈地带着一个中年美妇走进院子。中年美妇微含着一丝笑,看向我,“你就是金玉吧?红姑迟迟未出来,我怕你不肯见我,就自做主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