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杨子荣智识小炉匠(第4/6页)

深夜,杨子荣命令孙达得严格监视这个住小炉匠的人家的周围,自己便根据他询问到的道路,和指北针所指方向,悄悄地奔向九龙汇去了。

少剑波正在灯下写着日记,杨子荣闯进门来:“二○三首长,还没睡?”

少剑波一听杨子荣的声音,一下蹦下炕,两人紧紧地拉着手,“子荣,子荣,太辛苦了,来!先喝水。”

杨子荣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下去了,把嘴一擦,像背书一样说了他俩的经过,最后他说:“破胶鞋那一只找到了,小炉匠是一大疑点。怎么样?可以捉住审他一下吗?”

“对!”少剑波的眼眉一耸,可是马上又一皱。“不!这些匪徒不同于一般的国民党俘虏,同时仅是可疑,这样做太轻率。”

“可是又不能等,”杨子荣擦了一下嘴巴,“因为咱们的秘密已经不成为秘密了!”

“是的!那是我故意不让它成为秘密,为的是看一下那个屯的人的行动。我看这样,我们赶跑他,看看他跑向哪里,这比审讯更有效。怎样?”

杨子荣微笑着点了点头。

“重要的是,子荣同志,这个可疑的家伙向哪里跑?如果是向山里匪巢跑,那就让栾超家去对付他。不过这家伙不会那样傻,恐怕他还是往山外跑,这样对他有利。如果是这样,那就要用更复杂的侦察手段,那还是你和他打交道。”

“太好了!这样可能得的东西更多些。”

“那好!”少剑波笑了笑,“子荣同志,你还回去,扮演你的角色,我天亮就到!”

杨子荣别了剑波,星夜赶回去了。

天亮了。少剑波带着栾超家小队,奔向那个无名小屯,在屯东头的一个小屋里,战士们捉来了一个山货商,一个脚夫,一个自称小炉匠的外乡人。

少剑波板着面孔,向那个山货商问道:

“你是什么人?”

“牡丹江市,德成山货庄的外柜。”

“什么名字?”

“杨锡铭。”

“看你这把大胡子,不像商人。说实话,干什么的?”

“我是牡丹江有名的杨腮胡子。”

“快回去,再不准你们这些奸商来欺骗这山沟里的老百姓,我们政府会组织他们下市,明白吗?”

“明白!”那个自称杨锡铭的山货商连连鞠躬,“明白……”

少剑波又转向那个自称小炉匠的问道:“什么人?”

“小炉匠!”那人一挤眼答道。

“这里又没有什么锅碗盘盆,你来这儿当什么小炉匠?分明是土匪!”

“不不,长官,我是在山外干活,来看看我姐姐。咱耍了半辈子手艺……”

“你不知这有土匪吗?到这来送死?”

小炉匠歪了歪嘴,“哎哎!我就走!我就走!明天就走!”

少剑波正要再问,从外面来了个有病的男人,和一个女人,手里领着个十几岁的小孩,一进门,连连地鞠躬,“老总!老总!他是俺内弟,不是外人,我们全家担保。”口里虽这样说,面孔却十分冷淡,表现得特别慌张害怕。

“好吧,限你们明天快回去!”少剑波立起身来,等两个商人和小炉匠都走了以后,带着栾超家小队,奔向正西杨子荣来时经过的山顶。

第二天,小炉匠向正东走去,杨子荣和孙达得跟在后头。他们一路上竟成了朋友,大谈起各行各业的生意经。这小炉匠的举止言谈是那样坦然,丝毫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杨子荣心里反复地在想:“他真的是个小炉匠?为什么他向山外走而不向山里走呢?如果是匪徒的联络人员,为什么对我们毫不介意呢?是个好人呢?还是个很高明的匪徒呢?要是好人他为什么又走那样一条鬼祟路呢?”杨子荣担心着,怀疑着,可是他那老侦察员经验使他的决心没有动摇,心想:“不能轻看了匪徒骨干的伎俩……”

天色昏暗了,小炉匠走得越加快起来,虽然他的样子看来是十分疲倦了,脚也一拐一拐的,可是他还是咬着牙根往前奔,像是要奔一个什么目的地似的。尽管杨子荣和孙达得一再提出露宿下来,可是小炉匠总坚持说:“这块地方林深野兽多,再走一程才安全些,越靠林外边越保险。”

可是有时碰到树林子并不浓密的地方,小炉匠还是这样说,这倒引起杨子荣新的怀疑,他暗暗触了孙达得一把,示意要他警惕。

夜深了,三星高悬在东南天上。走到一座高大的石峰根下,小炉匠却坚持要在这里宿下了。

杨子荣和孙达得一看这座险恶的石峰,和周围漆黑的密林,心里有些胆虚:“这里是不是会有匪伙?”又马上冷静下来,摸了摸插在裤带上的二十响手枪,一壮胆,便宿下来了。

这样冷的天气,小炉匠竟不愿意和杨子荣两人靠在一起睡,却自己掠了一大抱荒草,躺在一棵大树根下,距杨子荣两人十余步远。

杨子荣的心老是跳个不止,虽然疲劳得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却总不能睡着。只听得小炉匠躺下不久,便发出了呼呼的鼾声。杨子荣的怀疑,又在随着他那似乎很安静的鼾声而逐渐消逝着。

深夜的寒气彻透了他商人式的棉袍,连特别能睡觉的孙达得也被冻醒了。可是小炉匠依然是呼呼地打鼾。杨子荣心中对这一现象,却又惊又喜,惊的是恐怕这里有匪伙,自己只有两人两枪,力量是过于单薄了;喜的是这个狡猾的家伙的破绽被进一步发现了。最明显的是小炉匠过多的翻身,和他熟睡的鼾声不相称,他翻身时也呼呼地打着鼾。尽管杨子荣有些胆虚,却很兴奋,暗暗一笑,“好!我就来一个‘投其所好’,‘施其所求’。”杨子荣触了孙达得一下,自己便由小声到大声,打起鼾来,为了装得像,他努力忍受着刺骨的寒冷,不翻身。他心想:“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我装得比你像得多。”

“老客!老客!老客!”从小炉匠那里发出了低沉而胆怯的喊声。“杨掌柜的!杨……”他又改换了一下称呼。

杨子荣扯了孙达得一下,一声没响,右手紧握着裤带上的枪把。

小炉匠见没有声音,便悄悄地从草窝里爬起来,轻手轻脚,绕过几棵树,向石峰那边摸去了。

杨子荣一触孙达得:“你躺着别动,准备好,我跟上去。”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杨子荣那双久经黑夜锻炼过的眼睛,紧盯着小炉匠那条腰带上的白手巾。他那轻静无声的脚步,再加上一棵棵大树的掩护,尽管小炉匠警惕得像个惊了枪的狐狸,却没有发觉背后十五六步有人跟着。

小炉匠走出了二百多步,好像非常宽心似的,蹽开了大步,向石峰根快步走去,在石峰下边的几棵大树下停住了。只见他弯下腰又直起来,哼的一声,仿佛在用力,接着就咕的一响,像石头敲击的声音,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那家伙靠在一棵大树上呆了一会,像是在观察周围的动静,然后就大步走了几步,随着吱格一声响,他的影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