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化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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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已没了路,司机摸了一支烟点上,趴在方向盘上说,只能把你们搁这儿了。

李格林摇下车窗,苏珊也把脑袋凑过来往外看。苏珊头上的薰衣草味飘过来,李格林又把头往外多探了探。

窗外是一片广袤森林。

李格林推门下车,脚下棕红色的土地松软,浩瀚的草木香气直往脑子里钻。李格林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很久才慢慢吐出,像个憋了一百年没抽烟的烟鬼。他扭头跟苏珊说,下来吧宝贝儿,我们到了。

苏珊下了车,打开包掏钱,小指劈裂的指甲勾住了手机吊坠,带了出来,她伸手抓但没抓住,反而像打排球一样把手机拍出去老远。苏珊跑几步捡起来。钢蓝色的手机外壳上沾了一小块儿赭红色的泥。她一手捏着钱包和手机,粉嘟嘟的Hello Kitty晃呀晃的,好像正在急于否定什么。她弯起小指从裤兜里勾出一片纸巾,擦手机上的泥。

这时李格林从戛然而止的路基上跳下,苏珊瞟了一眼,见李格林肩向后仰,张开双臂向森林走去。

李格林抱住森林的第一棵树,把脸贴在皴裂的树皮上。巨大的树冠微微抖动,几只不知名的鸟扑啦啦升空,发出喑哑的叫声。远处,有它们的同类回应。

苏珊付了钱,司机把拉杆箱拎下来交给苏珊,说,姑娘,这片森林可大了去了,没边没沿的,豺狼虎豹倒不见得有,可迷了路也不是好玩的,你可想好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这就把你们拉回去。

谢谢您了师傅。苏珊说,不过我们不回去,那就没意义了。

司机干笑了两声,说,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啥叫意义啊,照我说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意义。

苏珊把拉杆拉出来拖着走,眉毛下弯嘴角上翘,冲司机甩过一朵笑,她说,这事儿吧,跟您说也说不清楚。

这上头有我电话,司机咂了咂嘴摇了摇头,从上衣里摸出一张卡片,说,你们要遇上麻烦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们。不过丑话说头里,得收往返的钱。

瞅见那山了吗?司机指了指远处几座绵延的山包,你们爬上山顶打电话,就有信号了。

苏珊道了谢,把卡片插在钱包的夹层。司机关上后备箱和车门,刚要上车,又踅回来说,姑娘,我怎么觉得你男朋友……有点儿……有点儿不怎么正常……

大爷,苏珊撇了撇嘴,瞧您这话说的,怎么就不正常了,他可是个天才,只有没眼力的人才觉着天才不正常。

得,算我没说,司机皱巴巴的老脸上表情胶住,只有嘴还能动,狠嘬了一口,把烟屁股扔在地上,脚尖又蹍了几蹍。

司机发动了车,看了眼倒车镜里的苏珊,胳膊伸出窗外摆了摆,走啦,祝你们好运吧!

别走!嘿,师傅先别走——

司机没熄火,拉手刹下车,就见李格林手脚并用地爬上路基,左臂抱着一大团衣服,整个人光溜溜的,身上最后挂着的一丝,是脖子上一条骷髅头项链。李格林白生生的屁股正自路基上升起,杆状物钟摆似的晃至近前。司机倒退两步,你……你这是?

这些都送您了师傅,甭客气,李格林把一抱衣服塞到司机怀里,说,裤兜里有手机手表,您记着掏出来。

司机抱着衣服发傻,嘴巴半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李格林转身,手向脑后一挥,说,都归您了。说完明晃晃地走到苏珊面前,拍了拍苏珊被牛仔裤包得紧绷绷的屁股,问,钱给了吗?

苏珊的表情跟司机一样,只是好看了许多,两瓣小红唇组成了惊诧的字母“O”,被拍了两下屁股才醒过味儿来,她看着男友,李格林微张双臂,两手放在臀部,就像抄在裤兜里那么自然。他指指苏珊手里的拉杆箱,又往司机的方向甩了两甩,意思很清楚,他是让苏珊把行李给司机。

衣服……不要了?苏珊问。

不要了。

水呢?吃的呢?

都不要了。还有钱和咱们的行李,都给师傅。李格林见苏珊手上的Hello Kitty摇摇摆摆,就说,还有手机,都给他。

苏珊沉默着把双肩包放在司机怀里李格林的衣服之上,司机的下巴鼻子都被挡住,只露出两只疑惑的大眼。苏珊想把手机放上去,对她来说有点儿高,她捏着手机上下左右地看,最后把手机斜着塞进司机的裤兜里。

李格林两臂相交抱着肩膀,眼望远处绵延的山包。一阵来自森林的风经过,李格林身上所有的毛发微微飘动。

苏珊扭头看李格林。还有衣服。李格林说。

苏珊低下头,然后转身背对司机,两手交叉,捏着T恤的边,两臂上扬,自头顶脱下,露出后背和攀附在后背的罩杯带子以及银色搭扣,一对乳房跳脱而出。

这时司机把那衣服行李扔到副驾驶座上,以猴子的速度跳上车猛踩一脚油门,车屁股喷出一股黑烟,颠簸着消失了。

苏珊脱了牛仔裤,只剩下乳罩和内裤,还有一双驼色高腰登山鞋,她瞅了瞅李格林,见他没反应,蹲下身子脱鞋。李格林走到苏珊身后,伸出两个手指打开罩杯搭扣,两根带子蛇头一样迅速回缩。苏珊在胸前接住,攥在手里,另一只手绕到臀沟,褪去内裤,露出两瓣皎洁的臀。

苏珊扭过身,一双美目里闪着泪光,她寻找李格林的眼,却模模糊糊地看到:李格林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坐骨上两块黑糊糊的皮肤如同两只空洞的眼睛。

你干吗呢?苏珊揉了揉眼睛问。

再闻闻尘世的味道。李格林说。

苏珊绕到他身前,见李格林的鼻子在消散的尾气中狗似的一耸一耸。

两个赤条条的人向森林深处进发。连绵的树冠遮蔽了阳光,光线渐渐暗下来。李格林几乎是跳跃着走,雪白的臀在晦暗的林中熠熠放光。苏珊紧紧跟着,她握住李格林胳膊的手一次次脱落。她低着头注意着脚下,陈腐的落叶踏上去,像踩进冰凉的烂泥,间或有枯枝刺痛苏珊的脚板。

苏珊说,你等等我,我有点儿头晕。

李格林在距离苏珊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来,说,过一会儿就好了,一开始我也头晕。你是被这森林的味道弄晕的,这味儿里有腐叶的腥味、松脂的香味、青草的甜味,还有菌类的药味,这些味道都是无害的,这是自然的味道。

李格林搂住苏珊的脖子,头极力后仰,像我这样,深呼吸,李格林闭上眼,说,把你肺叶里所有的尘世味道都吐出来,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吸上一大口——

你从现代工业的味道中摆脱出来了,孩子,即使你头晕也是幸福的眩晕,你好好闻闻它们吧,让它们在你的气管里穿行,让它们在你的肺里穿行,让它们在你的血管里穿行,让它们在你的灵魂里穿行。李格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