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兵哥来盖学校(第2/5页)

阿兵哥上山帮忙,把建料搬到校园,每个人看来高矮胖瘦不一样,干起活来一样棒。然后,他们把自备的铝壳便当饭菜,丢到临时收容所的猪圈当馊水,猪回报了高亢军歌般的叫声。饭菜是扎营的伙房兵弄的,说不上丰盛或寒酸,只是菜色变化不像晚娘的脾气又快又狠,士兵腻了,要来点新鲜快炒之类,让舌头给爆蒜葱辣抹过去的爽快感。

“吃的,别太花心思,要是这样我就过意不去,不如叫那些兵,把馊水挖回来吃。”詹排副大嗓门讲话,笑声也雄壮,这是他的专利。

古阿霞连忙摇头,说:“只是几样菜,没什么。”

詹排副瞧去,山庄烟囱冒了炊烟,把衬着的中央山脉抹晕了,说:“啧!都开伙,我也去帮个忙。”然后他转头对士兵说:“别打混摸鱼,人家是菩萨心肠盖校,你们别撒旦搞破坏。”

詹排副一走,士兵们嘻嘻哈哈地说,“卵葩”发情了。古阿霞懂这句话的意思,詹排副对厨艺有点能耐,更对素芳姨有情意。在这半个月的上山期间,他有空就来瞧瞧素芳姨,要是见不着人,会失魂地打烟抽。

王佩芬不会放过对古阿霞讲更多的八卦,比如詹排副挨过共产党一枪,打坏一颗睾丸,士兵看到洗澡的他只有一颗蛋,才叫他“詹公”,比太监叫法的“詹公公”好一颗。不料,詹排副听了不爽,说他有隐睾症,又说他练“缩阴功”把家伙藏到肚子里了。阿兵哥私下说,“缩阴功”是生过小孩的女人把松掉的阴道缩紧,男人练来是切屎的吗?詹排副又动怒,谁再说他“詹公”,一脚踹烂谁的卵葩。这是他另一个绰号卵葩的由来。王佩芬的结论是,詹排副很在意别人叫他詹公或卵葩,是他怕自己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变孬。

詹排副往山庄走得勤,古阿霞心中不免滋生趣味。她听说,詹排副在大陆浙江还有妻小,对素芳姨就不好摆明意思,只打空包弹的情愫。不过他大嗓门不隐藏,进了厨房,便喊:“今天,要吃什么,我来瞧瞧。”

蹲在地上夹猪毛的素芳姨,听到詹排副说着来了,把张开的腿阖一边,也不回应,继续干活。

詹排副把灶头、桌上与地上摆的肉菜浏览一遍,连连说好,别弄得太好,要不然把阿兵哥吃成猪,这就不好。然后,他瞥见猪头搁在脸盆,当下大惊:“这猪头也太大了,能吃吗?”

素芳姨抬头冲着他笑,一脸尴尬。

“肯定能吃的,新鲜的,一颗抵上满汉全席。”詹排副话锋一转,把猪头说得稀世珍宝,当成人参果似的,能生啃。

“新鲜的,刚运上山的。”素芳姨笑着说,其他人也应和着。

“怎么煮?”

“煮汤。”

“天呀!猪头汤。我打娘胎出来,就没尝过。”詹排副瞪大眼睛,说,“今天我得好好尝它一尝。”

“是呀!”

“怎么煮?”

“煮汤,对呀,我忘了,你看我急得连煮汤都忘了。”素芳姨说得低头嘻嘻笑。

詹排副瞧着素芳姨拔猪毛,也不说话。她用镊夹除毛,拔完几根,往脚旁的那碗水和两下,黏在镊夹上的猪毛便掉进碗底。给人瞧透了,素芳姨感到拔每根毛都碍着,这样下去,她干不完活,便说了几句打发詹排副走开。

詹排副唯唯诺诺地应承,灵机一动说:“阿兵哥都是牙缝大、肠子宽,不怕卡猪毛,别这么费事了。”从火灶拿出一根带火的木柴,火正旺,在猪头上滚它几下,毛都迸个精光。然后,他喜滋滋走开,跟那些拆墙整屋的士兵说,有得吃了。

到了中午,累死了的兵冲着吃而活过来。他们先到水槽边洗把脸,掀起草绿内衣的下摆擦干,露出黝黑的胸膛。他们把湿衣服晾在门外,太阳会收干的,留下一圈水渍图案般的薄盐。军营规定不能喝酒,古阿霞用大铝壶为他们倒上一杯青草茶解渴,或递上烟。菜很快上桌,在香肠冷拼盘之后,热食陆续来了,一位士兵喜欢用汤汁和饭,拿了碗,穿过十几个把头栽进饭桌的人,在汤锅边发出了大叫。然后惹得士兵们围过来看这锅猪头汤。

“被诅咒的猪头。”一个士兵听说了,猪头是早晨送来的警告。

“被煮皱的猪头有啥不好,滋味更好。”詹排副走过来,往汤锅瞧去,大嗓门解释,“猪头没皱呀!要是皱了就当一颗大酸梅干也行。”

食堂爆开了笑声,这让听差的詹排副急着解释猪头有没有皱,把汤锅旁的士兵说得哭笑不得。士兵把原委说出来,詹排副又把他们骂得惨,把好好的山庄说得成鬼屋。古阿霞上前去说,猪头确实是一早出现在山庄门口,划了几刀,但是她没有说得很糟。詹排副一边听一边点头,往素芳姨那瞧去,见她一笑,不骂兵了。

“我不是说这猪头不好,掉进粪坑溺死的猪,我都吃过,”那位被骂的士兵巴结着解释,“只不过,没人这样煮汤,把猪头放下去。”

詹排副嗓门直起来,说:“你们坐回去吃,先别喝汤,先吃饭,我说完了你们才喝汤。”

“别唬烂太凶,我们得听真的。”

“我哪次说假的,是你们经历少,眼光小,呆头鹅的,十几啦吧的没打过真枪,我打的响枪,你们当屁放;我放个屁,你们又当枪响,”詹排副又说,“大江南北怎么煮的我不晓得,但是大江南北的吃法我最懂。”

詹排副舀了汤,把猪眼睛也给抠进碗里。他喝口汤,清甜中有淡淡焦味,竖起拇指大喊好喝。喝完,他把猪眼睛蘸了酱油膏,扔进嘴里咬,黑汁瞬间从詹排副嘴里喷出来。他低头让黑汁顺着嘴角滴下,竖起大拇指暗示好吃,这副德行可以申请饕餮的商标专利了,而且猪眼的胶质很硬,咬得很响。阿兵哥听了,肠子都长出了鸡皮疙瘩,没人敢去品尝汤。这锅詹排副要帮素芳姨扳回来的汤,活生生搞砸了。

詹排副不死心,下午要回到驻扎地时,拿了麻布袋装猪头,甩在背后带下山去,这个北方的汉子挤在流笼厢,说要把猪头剥了皮,斩出脑浆,绝对好吃。阿兵哥们苦笑,可是当他们听到詹排副说,愿意来吃的,有免费的酒好配,大家都喊好,下山的流笼传回了下流歌:“我有两支枪,长短不一样,长的打敌人,短的打姑娘……”

第二天,詹排副领了阿兵哥们上山干活,用麻布袋扛了颗大家伙回来,笑嘻嘻的,冲着山庄走来。他把麻布袋甩在厨房地上,咚一声,把埋头干活的女人吓着了。古阿霞走来瞧,心里喊糟,“昨天你带下山,今天干吗原璧归还?”詹排副也不回应古阿霞,伸长脖子看,问素芳姨在哪,今天带了好礼物来,见她来了,却一字也吐不出来,咧着嘴嘻嘻笑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