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念歪的《道德经》(第3/5页)

之后我把手机关了,闭门研发新节目,整整一年。回头看,要是没有那一年的沉寂,就不会有后续的动力。

那时,作家刘恒大哥提醒我:“小白,如日中天,可要小心太阳落山啊。”我说:“大哥您放心,我换个地平线再升一回。”

2003年,在我生日的头一天,我把自己担任的三个制片人职务全辞了。我一走,身边十多个人受益:三个副制片人升正制片人,N个主编升副制片人,又有N个人升主编。

《道德经》里有这么一层含义,杯满则溢,怎么办?把里面的水泼掉。要是不泼掉这杯水,我恐怕也不会继续走这么长的路。因此“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有人说,那干脆彻底无为,给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要。这不对。应该是种什么心态呢?要归要,但知足,懂得分寸。“知足者富,死而不亡者寿。”

我相信如果把《道德经》翻译成白话文,给“反腐”中进去的官员一人送一本,全得号啕大哭,后悔死了。但是得意的时候看这些文字,又怎能悟出其中的意义呢?很难。

不笑不足以为道

接下来就更逗了,第四十一章,“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这就又把人分成好几类。

最优秀的人,知道一个大道理后,二话不说就去执行。中等人听到一个大道理后,一边执行一边怀疑,这事行吗?下等人则是哈哈大笑,估计还得爆两句粗口,什么玩意儿这是?根本不理会。结果老子总结了一句:“不笑不足以为道。”不被嘲笑的一定不是好道理。

就拿中国足球说事儿。改革开放至今几十年,你会发现一个怪现象:领导人一直挺重视,但并没改变什么。

邓小平提出“足球从娃娃抓起”,后来没从娃娃抓起,倒是从足协主席抓起。不按规律办事,有了规律也不坚决执行,每个人都在怀疑,这事行吗?出台过若干个“未来十年发展纲要”,没执行两天就被扔进垃圾筒,又出台一个新的。

国外也有一句谚语:“不要尝试去发明轮子。”潜台词是老祖宗已经试验过无数回,圆形的轮子最省劲,但总有一些人隔三差五就琢磨,如果是方的呢?菱形呢?八角呢?最后全折里头,一事无成。

一个国家所选择的路线,能不能彻底执行?如果没有小平在1992年时彻底打破“姓社”还是“姓资”的困局,我们可能仍然纠缠其中,原地踏步。资本主义也可以有计划,社会主义也应该有市场。好道理干吗不拿过来坚决执行呢?

大成若缺

第四十五章,有四个字值得一提,“大成若缺”。这跟我多年前发明的一句话—缺陷是完美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异曲同工的。

我为什么发明这句话呢?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上,中国运动员蒋丞稷实现了短道游泳的两个重大突破,全是第四名,算是“铁牌”吧。但那已经是亚洲男子离游泳领奖台最近的一次。记者采访他,问他有没有遗憾,蒋丞稷的回答太棒了,他说“缺陷也是一种美”,让我印象深刻。

从那之后,我突然悟出来,缺陷是完美的重要组成部分。应该怎么看待完美?凡事都要追求到极致,这个极致存在吗?

《士兵突击》里有一句话说得蛮好,“生活就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会有一天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达到完美的境界吗?没有。人生就是遵循着一条曲折、循环、不断向前的路径。现今的社会,人们格外需要学会在不完美的过程中,让内心得到舒缓和解压,回归到正常的日子当中。

善建者不拔

第五十四章有十个字,“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意思是善于建设的人是不会被拔除的,善于抱住一个东西就不会脱落。

十几年前我采访贝聿铭老先生,问他:“贝老,您觉得北京现在的建筑怎么样?”没想到老爷子是这么回答的:“北京的规划非常非常好,将来拆起来会很方便。”

我们在生活中常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后人总在超越前人。但也有可能,后人很久都超越不了前人,不进反退。

先不说建筑,说家具。今天的家具超越过明代家具吗?明代家具无论从艺术、实用、设计哪方面看,都是达到极致的。虽然我一件也没有,但不妨碍我喜欢它,既简洁又完美。

我喜欢运动,所以总受伤,一受伤就得去看正骨医生。很多正骨医生都告诉我,当下中国人的很多病,都是因为家具太舒适了。沙发和床太软,催生了颈椎腰椎问题早早发作。您坐到明代椅子上试试,想瘫成一堆都瘫不下去,一定让你有个挺拔的身姿。

再回到贝老爷子的话,十几年前我笑了,现在却觉得是个道理,这个进程已经开始了。然而,善建者不拔,您把故宫拔掉试试?它不仅仅是一个文化古迹,建设布局也都极棒。

去年,我去延安给党校讲课,从曾经认为很高大的宝塔山上往下看,特别沮丧。因为山下的各种建筑,把原来的延安遮得一塌糊涂,显得又小又局促。延安人自己也很沮丧。

所以现在,延安拥有一项堪称中国之最的壮举工程—削平整个山头,重建一个延安,然后把那些建得不咋地的建筑全拆掉,让古朴的延安再次绽放。

回头想想老子的话,“善建者不拔”,给我们的启示有多大?我觉得,中国经过了急风暴雨般的建设年代、急风暴雨般的争取温饱的时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该留得长一点儿,传承得久一点儿。

做人要正,做事要奇

第五十七章有八个字,“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对我和我的同事影响都极大。这八个字的意思是,治理国家要正,打仗用兵要奇。如果您治理国家很奇,天天琢磨着怎么算计老百姓;打仗用兵很正,提前把攻略部署都告诉敌人,恐怕早就被灭了。

至于在当下,我给它翻译成另外八个字,“做人要正,做事要奇”。“奇”不是走极端,而是出奇制胜。二者也别弄反,如刘再复先生所说:学者最好是思想深邃、做人简单,可事实刚好相反,很多学者是做人深邃、思想简单。

现今中国,有一个相当大的目标,是要从“中国制造”转向“中国创造”。请问“创造”背后需要多少解放?另外我们常说“自主创新”,大家都把关注点落在“创新”上,我关注的却是“自主”,不自主怎么创新呢?如果每个科学家都听处长、听局长的,还能创新吗?

有人开玩笑说,为什么有些建筑从空中俯瞰特好,建在地面就不好看?因为领导审查的时候是做成模型搁在地上的,领导背着手走过,说不错,其实是空中视角。我就不说具体是哪座建筑了,但事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