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断腕(第2/5页)

忽听她轻轻“啊”了一声,小南瓜大叫:“姐姐你别死啊!千万别死!一定撑着!”

伊春按住肋间的擦伤,那里火辣辣的疼痛,鲜血很快就把手掌给染湿了。

抬头望着殷三叔,他斗笠压得很低,看不见表情。在他身后身前有许多人拉满了弓对准他们颤巍巍的小渔船,铁箭的寒光令人悚然。

他说:“葛伊春,停下来,我看到你了。”

伊春身上满是冷汗,把剑紧紧一握,忽然回头低声道:“小南瓜,你会凫水吗?从这里一个人游到对岸成不成?”

小南瓜连连摇头:“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才不要一个人逃命!”

她吸了一口气,声音更低:“你能凫水的话,记着,把这东西带走,除了你主子别让任何人碰它!”

说罢悄悄解下背后背着的斩春剑,丢到他脚边。

“和舒隽在苏州等我!如果羊肾忌日我还没去,就不必再等,把斩春剑折断在羊肾墓前,送他做礼物吧!”

小南瓜一把抓起斩春剑,来不及向她解释铁剑是没办法折断的。

他也知道,两个人都留下就是死路一条。

他抱着斩春剑无声无息翻进湖里,抓着船檐忍不住哭了一声。

伊春轻道:“拜托你们了!”

殷三叔见渔船停了下来,伊春站在船尾动也不动,按着肋间伤口,似乎疼痛难忍,便道:“总算有些自知之明!”

伊春放下手,抬头朝他古怪地一笑,并不说话。

早有黑衣人把渔船套住架上绳梯,将她手上的铁剑夺下,恭恭敬敬地捧给殷三叔。

他拿着铁剑粗粗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斩春剑呢?”

伊春嘿嘿笑了一声:“晏于非不是聪明绝顶么,怎会猜不到斩春在哪里。”

殷三叔阴沉地看着她,半晌,挥了挥手:“把她带走。下通缉令,找方才与她同船的那个小鬼!”

伊春被用黑布蒙上了眼睛,一路只感觉颠簸流离,似乎一会儿是水路一会儿是马车,偶尔还能听见殷三叔和墨云卿低声说话,只是听不真切。

凭着直觉,她知道是离开了巨夏帮,但具体朝哪个方向,却摸不着头脑。

所幸人虽然被捆着,却没有什么刑罚来对付她,殷三叔甚至找了个女子替她肋下伤口敷药包扎,一日三餐也并没缺少。

又因蒙着眼,看不见天黑天亮,只能靠猜的来算日子。

大抵在她算到第五天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被人拽出马车,跌跌撞撞朝前走。

殷三叔在和什么人说话,她隐约听见“少爷暂时未归”之类的话,想必晏于非人还不在这里。

殷三叔说了一句:“把她关去地牢,先莫用刑,好生照料,留一条命等少爷回来。”

伊春就这么被送进了地牢。

脸上的黑布被扯掉,突如其来的光线虽然暗淡,却也让她眯起眼睛不太适应。

两个黑衣人把绳子换成了手脚拷,脚铐上还坠着一颗脑袋大的铁球,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拖着颗铁球逃跑。

“这……姑娘先住着,短了什么就说。”

因着殷三叔态度暧昧,手下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待她合适,倒是意外的和气起来,还把她那间牢房里的稻草换成了新晒过的,又松又软,上面甚至铺了厚厚的一床被褥。

伊春站在地牢里左看右看,最后坐在褥子上不动了。

地牢里光线暗淡,只有她这间牢房对面墙上点了火把,让她看得清东西,隔壁几个室友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浓厚的黑暗里什么声音都有,哭泣声,喃喃低语声,喘息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令人毛骨悚然。

伊春把手枕在脑袋下面,仰头看墙壁上那个透气的小孔,比拳头也大不了多少,外面却是一片澄澈蓝天。

小南瓜这会儿应当找到舒隽了,依舒隽那么伶俐的性子,必然知道她是被殷三叔带走的,这里是晏门的地盘,要闯进来救她根本是自寻死路。

所以按照舒隽的一贯作风,他必定不会来救,肯定已经和小南瓜前往苏州等她了。

她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正想着逃走的法子,外面的大门又被人打开,有人进来送饭。

走到她隔壁的牢房,却不像其他人一样把碗碟丢在门口,而是打开牢房门把饭菜送进去。

火光一亮,隔壁牢房的情形顿时看了个清楚,伊春的心猛然一跳,一下从褥子上坐了起来。

墙上拴着一个瘦弱见骨的身体,是个女孩子,头发纠结凌乱把脸遮去大半。

有两条铜丝穿过她的琵琶骨,将她钉在墙上,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送饭的部下抓起她的下巴,胡乱塞了两口白饭去她嘴里,不等她吃完又塞菜,汤汤水水撒了一地,比她吃下去的还多些。

虽然她的脸扭曲不堪,但伊春还是看清了。

是宁宁。

一个食盒丢进她的牢房,那人声音很客气:“吃饭吧,葛姑娘。吃完把盒子放在门口就行。”

宁宁忽然一动,大约是被“葛姑娘”三个字惊住了。

她艰难地把头扭过来,枯瘦的脸,只有那双眸子还是极亮,像暗夜星子。

盯着伊春看了半天,她忽然笑一声,声音粗哑:“你是来替他报仇的?”

伊春没说话,慢慢转过身,不再看她。

宁宁却很高兴,说:“没错,是我杀了他。本来他不该死的,你们俩过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而且他心里只有你一个,比狗还忠诚。怎么样,你是不是恨死我了?我让那巨人把他杀掉的,一斧子差点把他劈成两半,他活着的时候对我那么居高临下的,死的时候还不是很狼狈,跪在我脚底!血一直流成……”

话没说完,伊春把勺子用力掷出砸在她脸上,宁宁登时血流披面。

“闭嘴。”伊春只说了两个字。

宁宁还在笑,声音变得轻柔:“我没做错,一点也没错,他死了最好。反正无论如何,最后一无所有的人总是我,叫我眼睁睁看着他活得快活,怎么可能……现在好啦,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用看着他和你在一起那么碍眼,我心里好痛快,好舒服。”

伊春不再搭理她,无论她说什么,她都像没有听见。

宁宁终于笑不动了,她喘着气,低声道:“你来替他报仇吧!把我杀了,你就能解恨!来把我杀了吧!”

伊春沉默了好久好久,才淡道:“我不杀你,一会弄脏我的手,二你看上去好像比死了还要痛苦些。”

那一天,宁宁的尖叫声足足响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是被人一鞭子抽晕的。

那人还和她解释:“这女的不听话,少爷把她关在地牢要她反省,她却三番四次要逃走,殷三叔就把她琵琶骨穿了。前两天她爹好像又过世了,所以有些疯疯癫癫的,葛姑娘不要理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