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5页)

电话里传出冯青波的声音:“我是冯青波。”徐天松开听筒,将电话递给男人。男人犹豫着,徐天转身快步往巷子里走。

听筒在耳边,电话里没有声音。冯青波目光阴沉地看向院子门口,又打量周边的人,说:“你找谁……不说话挂了。”

男人心一横,大吼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就是一条狗,连个沟渠都不是,不许挂我电话,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公理……”

冯青波冷静地听了一会儿,用手轻轻摁断电话叉簧,听筒还拿在手上。冯青波敲了敲门房的玻璃,问:“何师傅,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听差在里面坐着摇头,电话铃又响起,铃声沙哑而执着,就像那个悲怒男人的声音。

冯青波看到徐天走进来,只扫了徐天一眼,随即重新接起电话:“喂……”那个男人的声音在电话里叨叨叨。

冯青波问:“找冯青波吗?你是谁?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如果你知道我的名字和住的地方,为什么不直接过来和我打招呼……”

徐天站在冯青波侧后方,看着他的手指头在红色胶皮暖水袋上敲打。冯青波瞟了徐天一眼,礼貌地笑了笑,挂了电话,提起暖水瓶,对着徐天说:“现在莫名其妙的人真多。”

徐天也笑了笑,听差对徐天喊:“先生,我们电话只给租客用,您再来也没用。”

冯青波转身说:“让他用吧,也许有急事。”

听差说:“出门左拐不远就有。”

冯青波说:“也许有人占着。”

“既然冯先生都说了,打快一点。”

徐天拿起电话:“谢谢。”

冯青波笑着对徐天点了点头,又低下身子隔着玻璃问听差:“何师傅,刚才电话是找我的吗?莫名其妙。”

“是啊!冯先生嘛,庆丰公寓一共就您一个冯先生。”

冯青波点着头,拎起暖水瓶走入院子。徐天重复拨号,看着冯青波的背影。冯青波回到房间,将红色胶皮暖水袋盖子拧开,将暖水瓶里的水注进去,然后拧好水袋盖上瓶塞,从枕头底下取出匕首,将匕首拢入袖子走了出去。

冯青波从屋里出来,门房电话机前已经没了徐天,冯青波快步向外出去。拐过巷角,见到公用电话——无人。冯青波走近,看到墙上新划的电话号码,他用手轻轻抚过去。公用电话上方的路灯突然灭了,巷子里以及目及所见的地方灯火逐渐熄灭,冯青波陷入黑暗。

远处响起呜呜的空笛,借着还未熄灭的光亮,冯青波看见徐天的背影在远处闪没。冯青波掌扣匕首,快步追上去。

呜呜的笛声中,灯光由西北向东南熄灭,只有皇城有灯火,以及家家户户门口零星的红灯笼。

呜呜的笛声中,街面上有市民打起手电,或者风灯蜡烛灯笼。冯青波数度赶上徐天,又数度失去,徐天终于消失在黑暗里。

金海打开手电筒,从院子里走出来,胡同里有街坊拿着蜡烛,也有提着风灯牵着小孩的。金海拍刀美兰的院门:“美兰!”片刻,刀美兰举着油灯开门。金海说:“石景山电厂被占了。”

“知道,还是限电,没准儿一会儿就来了。”

“你睡吧,我院门没关,明儿一早过去看看,要没见我,就去珠市口跟徐天和铁林说一声。”

“这大黑天去哪儿?”

“找小耳朵。”

“我跟徐天说啥呀?”

“就说大缨子被小耳朵弄走了。”

刀美兰愣着,看金海打着手电走远。这个男人不容易,本来要挑明的事,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了,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就要永远被掩盖了吗?要挑明的事没了,没想到的事发生了。看着金海的背影,刀美兰有些失落。她希望自己也能融到那团黑暗里,替眼前的男人分担一些什么,想到这些,刀美兰竟然滋生出一种踏实。一个无所不能的,承担一切的男人,自己还有什么可失落的呢?

京师监狱里,八青的监舍门开着,城市远处响着沉闷的笛声。华子和十七站在门口,八青抱着自己的几样东西准备走,问:“金爷让我换哪儿去?”华子警觉地听着笛声由远及近,罩神在角落里盯着插在门上的钥匙。

监舍通道的灯光暗了暗,坐在自己监舍的田丹看着外面通道的灯暗下去,直到全部熄灭。

在灯光熄灭之前,华子看到罩神扑向门上挂着的那串钥匙,黑暗里一片混乱。

华子喊:“抓住人,钥匙呢!十七电棒!外头门别开!都把着门口!”

八青号叫:“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华子喊:“不许动!电棒呢!”

一时间,电棒乱晃,狱警们拿来了风灯,监舍通道又亮了起来。

华子喊:“都别乱,外头有人看着吗?”

电棒照过去,向外的通道拥着许多狱警,华子指挥着说:“把着门,一只蚂蚁也别放出去!”

华子领着十七和几个狱警接近八青监舍。光照进去,监舍里只有八青缩着,罩神不见了。

华子问:“灯罩儿呢!”

八青惊恐又委屈地:“我哪儿知道?”

十七默默地看着华子。

华子扭头,通向特别监舍通道的门半开着,大骇道:“十七,去叫老大。”

不远处的通道里,罩神贴墙站着,一副困兽的样子。他旁边就是田丹的监舍。外头电棒的灯晃进来,田丹坐在床铺上,闲聊般问:“想越狱?”罩神紧张地点着头。

田丹怜悯地看着他说:“没准备好,这样出不去的。”

罩神咬着牙盯着通道里:“我弄死一个赚一个。”

“死的是你自己。”

电棒更近,能听到华子的声音:“灯罩儿!老大留你一条命,这回是你自己找死!”

罩神要崩溃了,田丹说:“可以用我挡一挡,他们不敢要我的命,也许能出去。”

罩神愣了片刻,扭身用钥匙打开田丹监舍,田丹好整以暇地走出来。

狱警们临近的时候,看见罩神正一手攥成拳,钥匙尖头从拳缝里突出来对着田丹后脑。他用一只手抓着田丹后领,将她挡在身前,说:“都给我起开,我要活不成捎带上她!”

两边监舍的囚犯喧哗着,通道中间十几支手电光集束中,罩神挟持着田丹前行。狱警们形成包围圈,罩神浑身都在哆嗦。

华子一边谨慎地对峙,一边用话激他:“灯罩儿,你扎她呀,能走到哪儿去?”

田丹偷偷对罩神说:“跟紧我。”

看着是罩神挟持,其实是田丹带着罩神走。

城市上空响着呜呜的声音。斗狗场的木门被人用硬物从外往里砸。木屑纷飞,手电筒的光射进来。尘土飞扬中,金海持手电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