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已然退却,他远远望见远处那件红色短上衣,在渐浓的暮色中,像一支烧得正旺的火把。狗在风中嗅到了她的气息,直直地朝她飞奔过去,它们想吓退她,但她淡定地把手揣在口袋里,不怕蛇,不怕老鼠,也不怕狗。

他们碰面了,海伦很官方地向他伸出了手,她看上去清爽干净,像是刚刚沐浴过,颧骨泛着薄红。“我想你可以控告我非法入侵。”她说。

“这事暂且记下。”凯辛说,“我在前面领路,地上有很多坑,我可不想被起诉。”

他转身向前走去。

“这样的会面非常合乎法规。”海伦说。

“我不了解会面是什么样的,感觉更像个面试。”

他们默默地走上斜坡,走到门口时,凯辛吹口哨呼唤猎狗,它们从不同的方向出现了。

“训练有素的动物。”她说。

“饥饿的动物,到晚餐时间了。”

走到后门的时候,他说:“这地方挺寒酸的,不过我不会为此感到抱歉,这就是座废墟,我生活在一片废墟里。”

他们走了进去,穿过走廊来到一个大房间。

“天哪,”她说,“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

“宴会厅,我在这儿举办舞会。”

凯辛把猎狗关进厨房,带着海伦来到他常用的房间,看着大片剥脱的墙纸、裂开的石膏和成堆的报纸,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舞会之后你会回来这里。”海伦说,“房间不那么正式,但很温暖。”

“这是舞会退场休息的地方。”他说,“退休房间。”他在什么地方读过这个词,在雷·萨里斯那件事之前他没见过,他很确定。

海伦看着他,带着审视的眼光点了点头,咬紧了下唇。“你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让我感到无法理解。”她说,“我感到愤怒。”

凯辛清理了椅子上的报纸,把它们扔在地上。“既然你来了。”他说,“请坐吧。”

她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该去喂狗了。茶,咖啡,还是酒?”

“这是给狗的选择吗?你要我来替它们选吗?给它们茶,还有狗饼干。”

“好的。那你呢?”

“有什么酒?”她脱下外套,四处看了看这间房子,看了看音响设备、CD架和书架。

“嗯,啤酒,红酒,还有朗姆,我这儿有本迪朗姆。天冷的时候本迪混着咖啡喝很棒,我每天都喝,一般一小杯,喝一大杯也不错。”

“中杯,可以吗?”

“我们可以试试,我平时倾向极端,非大即小。咖啡是法压壶煮的,我去加热一下。”

灯光洒在她的头发上,闪闪发亮:“好啊,比我平时喝的好多了。”

等他喂完狗,咖啡已经热好了。他往马克杯里倒了小半杯本迪朗姆,加满咖啡。一手拿着两个杯子,一手端着糖,走了回去。

海伦正在看他的CD。“这些音乐有些严肃。”她说。

“你的意思是,对警察来说?”

“我自己这样觉得。我父亲一直听歌剧,我讨厌它们,从来没认真听过。我想,我是个糟糕的听众。”

他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她。“加点糖口感会更好。”他说。

“我按照你的指导来喝。”

他舀了一勺糖放到她的杯子里,搅拌均匀,然后给自己也放了一点。

“干杯。”

她打了个激灵。“哇,”她说,“我喜欢这个。”

他们坐了下来。

“这真是件令人悲哀的事。”她盯着炉火幽幽地说道。

“毫无疑问。”

“这件事情让我感到很难过,因为我觉得你会认为我在以某种方式利用你。”

狗叫了几声。

“介意狗进来吗?”他说,“它们不会打扰你。”

“放它们过来吧。”

凯辛放下手里的杯子,放猎狗进了屋。它们冲向海伦,但她毫不惊慌。他厉声呵斥着猎狗,它们顺从地走到壁炉前趴下身子,老实地把脑袋搭在了爪子上。

“这不是一次正式的会谈,乔。”她说,“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放心我没有带着录音机。跟你直说吧,我认为如果政治上对他们有利,政府会很高兴看到布戈尼的案子扣在这些男孩的头上。”

“这个谋杀案无关政治。”

“无关?”

“没人跟我谈过政治。”

“这个案子本来应该成立一个专案组来调查的,但你看看现在,你和达夫都在做什么。你在休假,不是停职,而是在休假,达夫回了墨尔本。你敢跟我说,他们没通知你不要再碰这个案子吗?”

凯辛不想对她撒谎。

“我理解这样做的目的是让事态平息下来,”他说,“受害者死了,孩子们也都死了,这个案子也不着急调查。正处在群情激愤的当口,你很难去开展调查,谁又会跟你说什么?”

“你指的是土著片区?”

“土著片区。”

她喝了口酒。“乔,”她说,“你能不能接受这样一种可能性,那些男孩没有袭击布戈尼?”

壁炉并不需要添柴,他站起身来,往里面添了些柴,然后开始播放毕约林。天平正在慢慢倾斜。他摆弄着音响。“是的,”他说,“有那种可能。”

“嗯,如果你不是一口咬定孩子们是凶手,那也就不用担心土著片区的民怨会波及你。你不需要先为孩子们正名,才去调查其他方向,对吧?”

“海伦,我是从重案组调到蒙罗港的,他们感受到了此案的压力,于是重新起用了我,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

“霍普古德有指挥权吗?”

凯辛坐了下来:“他为什么会有?”

“因为他控制着克罗马迪的警力。我听说,如果霍普古德不点头,警站的站长连厕所都不敢去。”

“是吗?我在蒙罗港工作,也许你了解一些我听不到的消息。”

他们隔着杯子望着彼此,她缓缓地眨了眨眼。

“乔,大家都说他是个杀人犯。”

“杀人犯?谁说的?”

“土著片区的人。”

凯辛觉得对霍普古德的任何指控都在情理之中,他目光转向别处:“人们总是对警察议论纷纷,这工作就是这样。”

“你有土著亲戚,他们没告诉你吗?”

“我那些土著亲戚都认为,我不过是个讨厌的白人警察,”他说,“但那些你是不会懂的,咱们还是来聊聊想征服世界的白人富家子弟吧。”

海伦闭上眼睛:“我没有那样的野心。我接着说,人们说科里·帕斯科那晚是被处决的,当时你也在场,你怎么说?”

“我跟法证人员怎么说,就会怎么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