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中篇小说的由来(第2/2页)

天亮时,树叶全发黄了,发焦了。吹落下来的树叶,只消用手指一捏,就碎成齑粉。风势越来越大,开始把变得面目丑陋的枯萎的树叶纷纷从树上扫落下来,有好多树已片叶不存,变得光秃秃的,黑乎乎的,就跟深秋时那样。

祖父上田头去看了看,回来时嗒然若丧,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怎么也解不开麻布衬衫领口上的那个结,他的手在瑟瑟发抖。他说道:

“要是今儿晚上风再不停下来,所有的庄稼就会统统被烧死。果园也要完蛋,菜园也要完蛋。”

风并没有停下来。一连刮了两个星期,才略有减弱,但随即又更加猛烈地刮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沃野变成了灰蒙蒙的焦土。

家家户户的妇女都号啕大哭。庄稼汉们沮丧地坐在屋外沿墙的土凳上,一边避开风,一边用棍子刨着泥地,偶尔说道:

“哪是泥地,简直是石头!真是叫催命鬼一把揪住了袍子,连躲都没地方躲。”

父亲打基辅来了,把我们接回城里。我刨根究底地问他干热风的事,他不耐烦地回答我说:

“颗粒无收了。沙漠正在向乌克兰推进。”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想吗?”我问。

“无法可想。你又砌不了一道两千俄里长的高墙。”

“为什么砌不了?”我问,“中国人不就砌了万里长城吗?”

“那是人家中国人,”父亲回答说,“中国人是伟大的能工巧匠,再说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随着岁月的迁流,童年时代的印象似乎渐渐淡薄。但是当然,这些印象继续活在我的记忆深处,而且偶尔还会浮到面上来。特别是遇到旱灾的时候,这些印象总会唤起我莫名的不安。

我在青年时代曾爱上了俄罗斯中部。我之所以爱它,很可能是因为那里的自然界生气蓬勃,有众多清澈凉爽的河川溪流,有郁郁苍苍的树林和绵绵的细雨。

因此每当干旱侵蚀到俄罗斯中部,热浪似决口一般涌入这个地区的时候,我的不安就被对沙漠的无可奈何的愤怒所替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