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餐厅里的老人(第2/2页)

不管丈夫怎么劝说,也没法让她赶走那小孩子跟死神单独搏斗的幻影。

这个细节(婴儿稀疏的头发竖得笔直)抵得上用许多页的篇幅对死亡所作的最精确的描写。

上文所提到的这两个细节都达到了目的。细节描写就应当这样——不但能说明整体,而且还是非写不可的。

我曾在一位青年作家的手稿上见到这样一段对话:

“巴莎大婶,您好!”阿列克谢走进屋来,招呼道(在此之前,作者说阿列克谢用手打开巴莎大婶的房门,好像门还可以用脑袋瓜打开似的)。

“阿廖沙[2],你好,”巴莎大婶放下针线活,望了阿列克谢一眼,亲切地回答说,“你怎么好久没来了?”

“老没有空。开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会。”

“你说,开了整整一个星期?”

“可不,巴莎大婶!开了整整一个星期。沃洛季卡不在家吗?”阿列克谢扫视了一眼空落落的房间,问道。

“不在家。他上工去了。”

“那我走了。再见,巴莎大婶。祝您健康。”

“再见,阿廖沙,”巴莎大婶回答说,“也祝你健康。”

阿列克谢走到房门跟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巴莎大婶望着他的背影,摇着头说:

“是个麻利的小伙子。脑袋瓜灵活。”

这个片断不但写得潦草、马虎,而且尽是空话、废话(均已用异体字标出)。其中的细节都是毫无用处的,非性格化的,什么也没有说明。

在寻找和确定细节时,必须作严格的挑选、筛洗。

细节,总是同我们称之为直觉的那种认识能力最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具体地说,我认为直觉是一种能够通过局部,通过细节,通过某一特性再现整体图景的认识能力。

直觉不仅帮助历史小说的作者再现过去时代真实的生活图景,而且还帮助他们再现当时人们的特有的色彩、感情和心理,这种心理同我们的心理相比,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普希金从未去过西班牙和英国,可直觉却帮助他写出了一系列描绘西班牙的优秀诗篇,写出了《石客》,而在《瘟疫流行时的宴会》一剧中,他所勾勒的英国中世纪的图画是那么栩栩如生,即使由生长在这个雾国中的瓦尔特·司各特[3]或者彭斯[4]来写,也不过如此。

一个恰到好处的细节可以使读者对整体——对一个人物,对他的处境,对事件,最后对时代产生一种直觉的、正确的概念。

[1]引自果戈理《与友人书简选》(1847)。全文如下:“普希金经常跟我说……还没有一个作家具有这样的才华,能够如此鲜明地写出生活的庸俗,能够以这样的力量描画出庸俗的人的全部庸俗,以便让我们的眼睛所忽略的整个那桩小事在众人眼里闪耀出光芒。”——原编者注

[2]阿廖沙是阿列克谢的小名。

[3]司各特(1771—1832),英国小说家和诗人。

[4]彭斯(1759—1796),苏格兰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