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页)

雷克斯牧师似乎孑然一身,从没有家人亲戚前来拜访他,他说自己结过婚,但是没有小孩。

因为我们这边教会众多,为了吸引更多的教区居民加入自己的教会,雷克斯牧师设计了很多方案,而且为自己的创造力感到无比自豪。他自己特别满意的一个方案叫作“得来速祷告”。

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雷克斯牧师会组织志愿者跑到通往城镇的高速路上举标语牌,邀请人们开车进入教堂的停车场祷告。

“每个人都可以把车子停进来,然后坐在他们的小汽车或者卡车里面,无拘无束地祷告,”雷克斯牧师说,“‘得来速祷告’让祷告变得更简单,甚至不用给车子熄火,收音机也不用关。”

艾普尔·梅对牧师的话一笑置之。“因为你们住在车里,所以你和玛格特就能整日整夜地做‘得来速祷告’了,”她说,“他就是个白痴。”

雷克斯牧师还推出了“掉头转弯祷告”方案。

“掉头转弯祷告,”雷克斯牧师解释道,“意思是,当你行驶在人生的高速路上,不小心拐进了不该进入的路口,你可以马上掉头,回归原来的美好生活。”

他说:“假如你染上毒瘾,掉头转弯吧!”“假如你打老婆,掉头转弯吧!”“假如你忘记了耶稣基督,也请你掉头转弯吧!”

艾普尔·梅说:“他忘了说,我们掉头转弯前,一定要打开转向灯,否则会吃罚单。真是个愚蠢的白痴。”

罗伯塔·杨太太提醒我,要警惕雷克斯牧师。

她说:“你最好小心点,我不喜欢那个人。你知道吗,就是他开枪杀死了那两只小鳄鱼。”

“雷克斯牧师亲口告诉你的?他承认了?”我问。

“噢,是的。”

“可为什么呢?”

“他觉得很自豪,他说,我们不需要记者和外人过来窥探我们的生活。但他说了什么无所谓,”她说,“我只想告诉你,一定要留意这个人。”

罗伯塔·杨太太不想让我妈妈被雷克斯牧师蒙骗,她告诉我,她尊重我妈妈,因为我妈妈是这一带最有礼貌、最有教养的人。

“你妈妈出身高贵,”她说,“哪怕有了你之后,她依然没忘记‘请’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它的意思是‘假如你愿意’。你妈妈知道你会因为自己想说却没说出某些小事而后悔一辈子。她是那种‘知道自己应该戴白手套上教堂,即使她实际上并不这样做’的人。”

我知道罗伯塔·杨太太说的是我妈妈未婚先孕,才上高中就生了我,然后又离家出走的事。

我妈妈从来没告诉过我我的父亲是谁,我自己也没问过她。我只知道他是个有家室的学校老师,假如搞大学生肚子的事情暴露,他会被关进监狱。

我妈妈不想让他介入我们的生活,甚至不允许他出现在我们的脑子里。

她不想听到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污染我们呼吸的氧气。

她不想让他推门闯入我的梦境,坐下来侃侃而谈。

她不想让他像勺子一样搅乱我们的生活,因为我知道她爱他,每次透过我都能看到他。

自从罗伯塔·杨太太告诉我雷克斯牧师打算追求我妈妈,我就开始密切地注意他。罗伯塔·杨太太当然是对的,他看我妈妈的眼神就像是打量镜子中的他自己。我能看出他像电影里的人那样,下个星期六晚上就想把我妈妈骗上床。

每隔一个晚上,雷克斯牧师都会敲响福特“水星”驾驶座一侧的车窗,我已经不知道告诉他多少次,他应该去敲后排座的车窗。

每到这个时候,我会摇下属于我的前排车窗,说:“雷克斯牧师,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去敲后排座的窗!”

“对不起,珀尔,”他每次都这样说,“你妈妈在吗?”

“我不知道。”

“真的?”

“是的,这辆车太大了,我找不到她。”

每隔几个星期他都会给她送一束花,搁在“水星”的挡风玻璃上。车里可没有空间摆花瓶。我妈妈会把花茎剪短,插在装满清水的空奶粉罐里,然后把罐子放在车顶上,把车顶当成壁炉架。

我妈妈对雷克斯牧师总是很友好,因为她善待每一个人。

她说:“上帝真的在和这个人较劲。雷克斯牧师认为教会是个可以掉头的U形转弯,或者像一件新衣服。我看得出,他真正想要的是把星期天讲道时骗来的钱装进口袋。”

我妈妈的友善让他总是处于虚假的希望之中。

雷克斯牧师从不正大光明地吸烟。即便一个人住,他也会躲进浴室吞云吐雾,把烟喷到窗户外面。我猜他这是不想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

正因如此,我不得不溜进他的浴室偷烟。他把烟盒放在窗台上,淋浴间里总是晾着一双袜子,马桶旁边的地板上有一小堆《读者文摘》杂志。水池边上搁着一把牙刷,塑料刷柄上雕刻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

从雷克斯牧师那里偷香烟轻而易举,因为我总是知道他什么时候待在教堂,我还会利用他拜访我妈妈的机会跑到他的房车里偷烟。他敲敲她的窗子,她把车窗放下,我就趁这时跳下车,穿过露营公园,经过旧秋千和公共厕所,来到他的房车。

我告诉艾普尔·梅,牧师的牙刷上雕着耶稣基督,她不相信,让我把它偷过来给她瞧瞧。我当然接受了她的挑战,因为我喜欢冒险,冒险是我最爱的运动项目。

一天下午,我听说雷克斯牧师又忙着去推行他的“得来速祷告”计划去了,就告诉艾普尔·梅在河边的码头上跟我会面,然后我钻进牧师的房车,把刻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的牙刷塞进牛仔裤前面的口袋,跑到码头上找艾普尔·梅。

当我把牙刷拿出来时,她说:“我不想碰它。”

“瞧,我说得没错吧?”

就在我自顾自地盘算着怎么把牙刷送回雷克斯牧师的浴室时,艾普尔·梅从我手里一把夺过了它。

“噢,不行,你不能把它送回去。”她说。

“可他会找它,他会知道有人去过那里。”

“东西既然偷来了,就不能把它还回去,”艾普尔·梅说,“那样太愚蠢了。虽然偷的时候没人看见,可万一还东西的时候被人抓住,那可就丢死人了!”

说完,她高高举起手臂,把耶稣牙刷扔进了河里。

从那以后,每当我看向那条河,都会想到那黄色的河水里有鱼和短吻鳄,有十二条腿的蜥蜴和白眼睛的青蛙,还有一把刻着十字架上的耶稣的牙刷静静地躺在河底。

房车露营公园里的其他烟民还有墨西哥夫妻雷伊和科拉松,常人喜欢做的事他们一概不做。他们从不参加钓鱼派对、祷告聚会或者宾果游戏,也不参与退伍军人医院相关的活动,而这是本地社区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他们平时主要讲西班牙语,但他们的英文并不是不好,科拉松的英文实际上相当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