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3页)

科拉松和雷伊只抽红色万宝路,这种烟对他们而言就像一面旗帜,而他们唯一的效忠对象就是香烟王国。他们的房车里外到处都是香烟纸箱,因为他们从墨西哥买烟,那里的香烟很便宜。

我只能在星期六的上午溜进墨西哥人的房车。在那些日子里,我首先会跑到露营公园的休闲区盯梢,在吱呀作响的旧秋千上荡来荡去,观察房车那边的动静。雷伊每个星期六都会到雇主家做园丁,看到他出门工作去了之后,接下来我会耐心等待科拉松外出购物。

科拉松总是打扮得一丝不苟,我们从来没见她像其他人那样穿着睡衣、T恤甚至内衣裤出现在户外,每次离开房车时,她总是衣冠楚楚、精心装扮,黑发完美平直地搭在脑后。她的皮肤是深褐色的,眼睛是黑色的,总是涂一种深红色的口红。

雷伊有着浅棕色的卷发和褐色的眼睛,从外表看不出他来自哪里。

有一次,我妈妈用尊重的语气提到:“科拉松是墨西哥印第安人,她知道许多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雷伊和科拉松的房车外面,泥泞的杂草丛中,有五只塑料的粉红色火烈鸟、一只塑料地精,一棵树底下摆着一个已经被刺破了的乌龟形状的双环充气游泳池,里面满是泥巴和烂树叶。这些东西一定是前任房客留下来的,因为雷伊和科拉松没有孩子。

雷伊在房车的一侧建了个大棚子,里面有成堆的报纸,还有一辆没有座位的生了锈的破车壳子,用来存放报纸和纸板箱。

罗伯塔·杨太太认为,雷伊除了担任园丁,还从事纸张回收业务,因为他会直接和开垃圾车的人讨价还价,收购车上的报纸,这样他就不必亲自到垃圾堆里挑拣废纸了。当然,有的时候他也会这么干。

露营公园里,雷伊和科拉松家的房车是最大的,里面有个房间甚至装着大屏幕平板电视,电视挡住了一整扇窗户,这意味着屋里总是黑的。

妈妈和我蜷缩在“水星”的后排座,用一只廉价手机看电影、综艺节目和新闻。手机是退伍军人医院的一个士兵给她的,无论我们在手机屏幕上看的是什么,哪怕是珠穆朗玛峰或者月球,都只有我妈妈的手掌那么大。

墨西哥人的厨房里,士力架和“银河”糖果堆积如山,还有大袋的乐事烧烤味薯片,假如艾普尔·梅开口,我肯定会去偷点糖果回来。

科拉松在房车的门外放了一只红色塑料桶,里面装满了指甲油的瓶子,她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门的另一边摆了一大盆杜鹃花,花土里戳着几十个烟蒂,发黄的过滤嘴看上去就像是杜鹃花周围长出的杂草。面对着这么多只能看不能偷回去抽——因为它们被土弄得湿透了——的烟屁股,我的心都要碎了。

艾普尔·梅和我总是去码头吸烟,她相信短吻鳄害怕烟,不会靠近我们。

“无论什么动物、昆虫或者生物都不喜欢火。”她说。

每天下午,艾普尔·梅向我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必然是“你偷了多少烟”,然后我们会商议如何分赃。要是我只偷来一支,我俩会轮流抽,你一口我一口。假如我偷来了一整包,我们就把它们全抽光。

在那些在码头上度过的静谧下午,我们总爱点燃烟卷,仰面躺平,把烟雾吹向天空。

艾普尔·梅有点嫉妒我,因为我无师自通,弄明白了如何吐烟圈。

“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嘴摆成大大的O形就可以了。”我说。

可她怎么都做不到。

我看着烟圈离开我的嘴,慢慢往上飘,起初很小,在上升的过程中逐渐扩大,最后变成能够套住我们身体的大圈,径直朝云层飘去。我知道我的烟圈会被风吹到海里,变得巨大无比,一路飘到意大利。

艾普尔·梅和我之所以不怕被短吻鳄拖进河里,还有另一个原因:每个星期天,十点钟的教堂礼拜结束后,艾普尔·梅的父亲和另外几个镇上的男人会带着一冷藏箱冰镇啤酒、手枪和霰弹枪来到河边,他们会喝着啤酒朝水面射击,以防水里蹿出鳄鱼。

我知道河床里嵌着成千上万颗子弹,有些甚至被河水冲到岸上,混杂在河滩上的碎石里。

一年中有许多次,那些对着河水开枪的人会看到水中泛出红色的油状液体,意识到自己击中了水下的活物。

每个星期天,我和妈妈在车后排做花生果酱三明治当午餐的时候,都知道那些人在河边打枪。

“他们又开始了,”我妈妈会说,“他们在杀死这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