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星期二,利奥、海伦和布罗德斯基先生都出门了,科拉松也出去买我们的灰狗巴士车票了,我坐在床上,打开我妈妈的那些塑料袋。

其中有一袋发夹、指甲钳和指甲锉,有两个装满胸罩和内裤的袋子,有一个装满了短裤和裙子,还有一个袋子里装着指甲油的瓶子。

我见过妈妈一次又一次地收拾这些袋子。现在我知道,她把这些超市购物袋当成了壁橱里面的抽屉。

最后一批袋子里,有一只装着一副白手套。我上次见到这副手套还是在教堂里。记得她在弹钢琴之前小心翼翼地把手套从她那双孩子般的小手上摘下来,然后把它们交给了我。我仿佛在手套的花边里听到了F小调。

我把两只手套卷成一个球,像丢弃纸巾那样扔进我床边的垃圾桶。

翻看她的衣服时,我检查了衣服口袋,里面净是些尖利的小石子或者碎玻璃。无论走到哪里,我妈妈都会把这些东西捡起来放进口袋,仿佛别人都在赤着脚走路,而她怕这些东西割伤他们。连自己不认识的人的安全她都如此在意。

我打开的最后一个袋子里装着她往昔的纪念品,证明她曾经有着富裕的童年。在房车露营公园,她从未使用过这些东西,也没来得及卖掉它们。其中有一个黑色的真丝手包,包外面缝满了红宝石色的珠子,还有一个罐子,里面有十颗珍珠纽扣,每一颗的边缘都镶了一圈小小的莱茵石。

但没有一个袋子里装着照片或者重要的文件,连一张能向我揭示我们身份的小纸片都没有。她十几岁就离家出走,根本考虑不到这么多。

我拿起所有的袋子,把它们堆在右手边,靠近小书桌旁的白色废纸篓。

没人会记得我的妈妈,只有我能让她继续活在我的心里。我闭上眼睛,听到我妈妈说:“我竟然从来都没想到,伊莱的手就是肥皂,我需要好好洗洗了。”

星期二晚上,科拉松又睡在我床上,她说她买到了票。

“那将会是一次漫长的旅行,”她说,“我们会看到美国的其他部分,这些地方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已经求上帝保佑我们不要碰上警察,别让他们怀疑我这个带着白人女孩的拉丁人。你看上去连十四岁都不到。要是我在汽车站看到你,会以为你只有九岁或者十岁,你的胸什么时候才能发育?你来月经了吗?”

“当然了,”我说,“我又不傻。”

“这跟傻不傻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星期三,科拉松一整天都待在游戏屋,因为每周的这一天清洁女工会过来。

我去布罗德斯基先生的书房找剪刀。我在他书桌上的开信刀和三支铅笔旁边发现了一把剪刀,于是把它拿到我的房间。

我剪开了那个丝绸盒子上的黄丝带,拿出我外婆的婚纱,把它放在床上,展开它的裙摆和两只袖子,婚纱的腰部系着一条白色缎带,背后打了个蝴蝶结。

我仰躺在这件衣服上。

真丝雪纺很柔软,衣料中涌动着陈年的香水味和岁月的气息。我妈妈说,过去的东西都有一股广藿香味。

婚纱的衣领处还能看到淡粉色的化妆印,前面的裙摆上有一道小破口和一小块早已干透的泥巴,似乎有人在跳舞时踩到了她的衣服。新娘虽然不在了,但她跳过舞的证据还保留着。

正如布罗德斯基先生早些时候所说,看到这件婚纱,我就想起了后来发生的事情。穿着这件婚纱时,我外婆并不知道她会被百事可乐的卡车撞死,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十几岁的女儿会被苍蝇拍和燃气炉逼得离家出走,而且带着一个新生儿。

躺在婚纱上测量完自己的身长,我站起来,开始用剪子剪衣服,袖子剪掉了至少五英寸,下摆剪掉至少十二英寸。

那天晚上,我和海伦来到利奥的房间,我把科拉松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俩,还说我第二天早晨要和科拉松逃跑。

“利奥,离开之前,我希望你能和我结婚。”我说。

“我愿意。”他说。

我早就知道,“我愿意”是字典里最美的三个字。

布罗德斯基先生去睡觉之后,利奥、海伦和我走进花园,去游戏屋找科拉松。

海伦认为科拉松住在那里是一件很棒的事。

“真的吗?那些金枪鱼罐头都是你的?”她问。

“是的,我必须买一些不容易坏的食物,尽管我讨厌金枪鱼。”科拉松说,“哪个白痴发明了这种可怕的东西?简直是给猫吃的。”

“啊,没错!”海伦说,“还真是猫粮!”

我看得出海伦和科拉松一见钟情,科拉松似乎很想帮海伦梳头,把她的黑人小辫打理顺滑,用柠檬保养小丫头干巴巴的皮肤。

海伦也蠢蠢欲动,很想爬到科拉松的腿上睡一觉。

她还一直看着科拉松的彩色指甲,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女士,你为什么要在指甲中间画个白点呀?”

“那是星星,小姑娘,”科拉松说,“是我从天上抓的,它们粘在我的指甲上了。”

海伦想要相信她,而且说她很想和我们一起逃跑,我甚至觉得科拉松打算把我丢下,带着海伦跑掉。

“不,”科拉松说,“这次不行。我们会回来接你的。我保证。”

“告诉我们你的电话号码吧。”海伦说。

“当然。”我说。

我们关上门,离开游戏屋。

如果此时我妈妈从天堂往下看,会看到四个流浪者在深夜里跑着穿过花园,为了筹备一场婚礼。

我让海伦、利奥和科拉松待在利奥的房间,然后跑回自己的房间做准备。

科拉松同意主持婚礼。她说:“好吧,我会让你和他结婚,因为我是天主教徒,天主教徒什么都接受,因为无论如何你总能得到赦免。感谢上帝。为什么还有人要信别的教呢?”

海伦将成为我的伴娘。

在自己房间里,我穿上了婚纱,真丝雪纺贴在皮肤上,软软的凉凉的。我穿过大厅,走向利奥的房间。

我站在门口,利奥、海伦和科拉松都盯着我看。他们没想到我穿着真正的婚纱。

“噢,不!我应该烤一个蛋糕的。”科拉松摇着头说。

“你真美,你真美,珀尔,”海伦说,她跑过来,脸颊贴在我的婚纱上蹭来蹭去,“这是真丝的吗?是蜘蛛的丝做的吗?”

“我没有戒指。”利奥说。

“我有戒指。”我把妈妈的小蛋白石戒指从手指上摘下来。

科拉松用西班牙语主持了婚礼仪式。

“你们知道吧,我不习惯用英语说这些,好了,就这样,你们可以说‘我愿意’了。”

利奥把戒指戴在我的指头上,吻了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