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恶魔[1](第5/9页)

佐伯把心思转到别处,尽量不听对方的讲述,努力使自己兴奋的情绪平静下来。恰似名剧《忠臣藏》里的勘平切腹自杀即将断气之时,一只手按住致命的伤口,急急喘气的模样。

“总之,我的意见供你参考。我是想要你做如下的处置:首先承认通奸的事实,写出谢罪状。其次,作为谢罪的条件,将来断绝与照子的关系……”

铃木数着右手指甲全都剪短了的手指说:“断绝关系的证据就是,你要离开这个家。……不过嘛,要寻找宿舍也需要时间,你可以在五天之内实施。如果你对于照子并无野心,答应以上的条件,并不很难。怎么样,明天给一个答复吧!我也有自己的各种情况……”

原本说完要说的话,适时地离开就行了,可是,铃木却不停地嘀嘀咕咕,也不管对方的态度多么冷淡,摆出一副只要有耳朵就会听进去,对牛弹琴的架势。

“……我们彼此之间就不要为一个无聊的女人争执了。以此为机缘,我俩交个朋友,遇到有什么事的时候,像我这样的人,虽然不才,说不定还能派上点用场。如果是男人和女人间就没法子,男人之间的争吵,完后心情反而变得爽快!哈哈。”

佐伯将棉被蒙住头,装作已经入睡。然而,那愚劣的自言自语总也不会停止,有时断断续续的,以为他说完下楼去了,可马上又继续了。这时候,佐伯忽然想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事情。这铃木老老实实地唠叨,说不定是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怒气在观察我的情形。自己的对应过于冷淡,他何时会发作呢?

“嘿,我再也受不了啦!”

也许,刹那间他会从怀里拔出匕首,朝棉被上一下子猛戳下去;当然也有可能像《伊势音头恋寝刃》[6]中阿贡杀万野那样,先是放任他胡来,助长其傲气,然后才出其不意地将其杀死。

要是自己这样用被子蒙头佯装不知,那可是万分危险的。由于完全看不到敌方的动作,万一有状况时,别说逃跑了,连发声的机会也没有。可是,不知何故,敌方嘀嘀咕咕时自己就放心,停下后就担心。说不定趁着不说话的当口,悄悄从短刀鞘中拔出刀来,或者挪近棉被,做着任何企图的准备……

楼下传来了拉开隔扇门的声响,姑母和照子回来了。

“哦,好冷呀。妈妈,我感冒了!——都是刚才你不肯为我买骆驼毛围巾的缘故呀。”

照子肆无忌惮的话音传到二楼,盘踞在佐伯心窝边的不安渐渐消失、融化了。同时,铃木说了句“啊,打扰了!”然后不慌不忙地起身。

“如果让她们知道就会很麻烦,拜托你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处置,一切都当作你自己想出来的。——我等你到明天,别去与照子商量,秘密地回答我。”

说完,铃木悠悠然地离去,尽量不让人看出他的仓皇之态。

这时,远处传来姑母的话音:“阿照呀,先把衣服换好吧!”

“不,我很快就会下去。”

照子登上楼梯,与铃木迎面错过,她一屁股坐在佐伯身边。

“铃木来干什么?”她拨弄着火盆里快要熄灭的木炭。

夜已经很深了吧,电灯光有一阵子变得昏暗,接着又亮了起来。大滴的雨点忽然啪啦啪啦地打在梧桐树叶上,又好像并不是很大的雨。

“我说哥哥呀……他来干什么呀?”

佐伯被催促着,头还是埋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只有长长的艾蒿般的头发,从棉被的边缘处稍稍显露出来。

“你到哪儿去了?”

过了一阵子,他像在说梦话似的问道,不得已从一旁露出脸来,好像刚刚苏醒,眨巴着眼睛。

“我去了哪儿,你别管。——重要的是,铃木来这儿干啥。照我看,你是受到恐吓了吧?”

“别瞎说。”

佐伯尽量将眼睛往上翻,眼球即将碰上了睫毛。他仰卧着端详着女人,从她的膝盖、腹部、胸脯直到衣领部位。再也没有哪个女人会像她那样,每天的脸色都会变化。今天因为室外的冷空气,她的脸颊和鼻子上带着红色,肌肤则像瓷器那样透着寒光,整张脸的感觉与平时完全两样。

“阿照,你跟铃木有过什么样的关系啊?”

放在心里一直试图要问的问题,借这个机会总算提了出来。

“问那么无聊的问题。有或没有,你一想就能明白!”

她毫不生气,若无其事地回答。佐伯难以判断阿照说的真假。照子本来就是任何场合都不会大声嬉笑或叫唤的人,或许她认为感情起伏的表现会有损一个女人的威严吧。

“可是,铃木说你俩有了非同寻常的关系。”

“谁会跟那种家伙……”

“那种家伙,听说过去也是秀才啊,所以搞不清楚呀!”

“搞不清楚就让它不清楚好了。我才不想辩解呢。——不过就算有关系,那又怎样呢?”

“他说我俩干的事是通奸,那家伙真是盛气凌人啊。”

“那哥哥已经全向他坦白了?”

“嗯。他说他已经偷看了你的日记,我想掩盖也掩饰不了啦。”

佐伯的语气中充满“怎么都无所谓”的自暴自弃的无奈。

“那是铃木在套你的话呀。我根本不悄悄记什么日记。——哥哥你被骗了!”

“这个浑蛋,还会搞点阴谋小伎俩呢!……”

尽管这样嘲骂着,可一想到自己受骗上当,对铃木就更加憎恨,恼怒万分。……他恨得心里直痒痒,只要碰到手边的东西,就想拿起来砸烂它。

“……”

“……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呀,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哥哥你人真好哇。被自然知晓还好说,被他套出话来承认,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人可不能随便被欺骗,被恐吓,被随便当猴耍。——真是没法子!”

说着,照子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扔在佐伯的棉被上,然后疲乏地倒在床铺上,把自己的脸凑近佐伯的脸,用手撑着下颏。她长长的身体与棉被呈“丁”字形,将佐伯的枕头围成弓状,宛如山岗遮挡。室内的空气比户外稍暖,她的气色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白皙、生动。

“不管他是不是套取真话,告诉那家伙真相也好。靠耍弄小伎俩,我觉得只会降低他的身价。”

佐伯的双手垫在脑袋下,直瞅着天花板,装出一副何足挂齿的模样,可心中依然残留着丝丝恨意,郁郁不乐的心绪无法排遣。

“那么,铃木说我们通奸,他要怎么办呢?”

“他要我写下谢罪状,要我离开这个家,把我彻底赶走……那个浑蛋!”

为了让阿照了解自己并未受到铃木的恐吓,佐伯故意说了几句强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