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你们从未见过他。

他已经死了。

这就是我去年十二月初的时候,从不知名的家乡离开的原因。

坐了二十四个小时的火车后我到了首都,在哥哥家歇息了一晚,又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三十六个小时的旅途才让我来到这个工业化的大城市,我的父亲将被囚禁在这儿,一个白色的瓷罐里,嵌在墙上的一个小洞中。

三十六个小时的火车,充满等候、停站,在寂寥和寒冷的火车站里,四周的旅人,他们的父亲还没过世或者已经过世很久,不再牵挂。我想念我的父亲,但我并不相信。

我曾经这样旅行过几次,当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总在旅行的终点,这座工业化城市的郊区等我,可他不曾在这儿生活过、爱过,也从未和我一起手拉手在这儿散过步。

他的葬礼上,大雨将下未下。参加的人还算多,花圈,颂歌,身着黑衣的人们。这是一次俗世葬礼,并没有神父。

我将一束康乃馨放在了白瓷罐旁,那小小的罐子,我不敢相信父亲就在里面。在我还是他女儿,他孩子时,他是那么高大。

瓷罐,不是我的父亲。

在它被放入墙洞的时候,我还是哭了。唱机放着国歌,唱着我们祈求上帝赐福于这个在过去甚至于未来都忍受着巨大痛苦的国家和它的人民。

因为两块石板一直无法密合,因此合唱的时间不得不延长。看来我父亲并不想被放到水泥墙洞里。

我之后才知道我的父亲更希望在他的家乡入土为安,而不是被封入墙洞。但是我们说服了他——一个因胃癌而垂死挣扎的人,正在被缓缓地蚕食,只有在吗啡的作用下才不知疼痛——我的母亲和哥哥说服了他,葬在这个可怕的工业化城市的墓地里。这个他从来都没爱过,也从未和我一起手拉手散过步的地方。

之后我向很多人致谢,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但是他们却认识我。妇女们拥抱了我。

最后,一切都结束了。我回到家时已经冻僵了,准确来说是回到母亲家里,招待客人。我和别人一样吃着饭,喝着酒。我感到很疲惫,因为旅程,因为仪式,因为来宾,因为一切。

我来到我父亲的小房间,他习惯在这儿读书,学习外语和写日记。

我的父亲不在这儿,也不在院子里。我觉得他是去买东西了,因为家里来了很多人。他经常去购物,他喜欢这样。

我等着他回来,希望再见到他,因为我马上就要回家了,这也意味着我马上又会回到这里。我喝了很多的酒,而他一直都没回来。

“那你会去哪儿了呢,爸爸?”我最后自言自语道,大家都盯着我看。

哥哥把我领回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我就回去了。一天一夜,十二小时的火车。

在旅途中,我定了一个计划。

不久后我会回来,拆下墙板,偷走瓷罐,葬入他家乡河边的黑土中。

可我不了解他的家乡,从来都没去过。那么偷走瓷罐后,我可以把它葬在哪儿呢?

没有一个地方,我的父亲和我一起手拉手散过步。


[1] 法语中的“不”(Non),以“N”开头。——中译注,下同

[2] 山区特有的一种天气现象,热而干燥,以阿尔卑斯山地区最具代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