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2页)

“哎——不管怎样,把韦兰小姐带上还是很奇怪。”有人低声说,瞥了阿切尔一眼。

“噢,这是他们动作的一部分,肯定是老太太的命令无疑,”莱弗茨笑着说,“老太太做事不做则已,一做便不留余地。”

这幕戏临近结束,包厢里人们像往常一样骚动起来。纽兰德·阿切尔忽然有一种果断行事的冲动,他想第一个走进明戈特夫人的包厢,向等待的众人宣布他与梅·韦兰订婚的消息,并且保护她安全度过表姐不同寻常的境遇可能带来的麻烦。这个冲动一下子压倒了所有顾虑和犹豫,他快步穿过红色的走廊,来到歌剧院另一端。

他走进包厢,与韦兰小姐四目交汇,他看出她马上明白了他的来意,但两人奉为美德的家族尊严不容许她如实相告。他们世界里的人活在一种以模糊暗示和微妙隐语沟通的环境中。比起解释,他和她不发一言却心有灵犀,这更让年轻人觉得彼此亲近。她的眼神在说:“你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带上我了吧。”他的眼神则回应:“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远离我的。”

“你认识我的侄女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吗?”韦兰夫人和未来女婿握手时问。阿切尔鞠了一躬,没有伸手,这是男士被介绍给女士时的惯例。埃伦·奥兰斯卡微微颔首,戴着浅色手套的双手握住她那巨大的鹰毛扇。阿切尔向身形高大、一头金发、绸缎礼服窸窣作响的洛弗尔·明戈特夫人致意后坐在未婚妻身边,低声说:“我希望你已经告诉奥兰斯卡夫人我们订婚了?我想让每个人知道——希望你答应我今晚就在舞会上宣布。”

韦兰小姐的脸如朝霞般绯红,明眸善睐地看着他。“如果你能说服妈妈的话,好吧,”她说,“但我们为什么要改变已经定好的计划呢?”他没有作声,只以眼神回答。她越发自信地微笑着说:“你去跟我的表姐说吧,我批准了。她说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

她往后挪了挪椅子给他让路,阿切尔动作很快而且不无招摇地在奥兰斯卡伯爵夫人身旁坐下,好让整个歌剧院都看见他的举动。

“我们以前的确经常一起玩耍,对吗?”她问,转过来深邃地看着他,“你淘气得不行,有一次在门后亲了我一口。那时候我喜欢的人是你的表哥范迪·纽兰德,但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她看了一圈分布成马蹄铁状的包厢。“啊,往事一下子都想起来了——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还穿着灯笼裤和宽长裤[11]一样。”她说话时带着一丝异国口音,然后重新看着他。

尽管他们的表情十分客气,但年轻人惊讶地发现,他们仿佛身处一场庄严的审判中,而受审的人正是她,这个想法很不合时宜。没有什么比不分场合的失礼更不得体了。他有点生硬地回答:“是的,你已经离开很久了。”

“噢,真像几个世纪那么久了,”她说,“久得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被埋葬了,而这个熟悉的老地方就是天堂。”说不上为什么,纽兰德·阿切尔觉得这样形容纽约社会其实更加不敬。

[8]帝国式,女士紧身衣在胸部以下收紧,达到高腰的效果。

[9]玛丽·塔里奥尼(Marie Taglioni,1804—1884),19世纪三四十年代最著名的芭蕾舞演员之一。

[10]原文为“collecting china”,喻指找男伴。

[11]灯笼裤(knickerbockers)是男童所穿的短裤,宽长裤(pantalettes)多为女童穿在裙子里的长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