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旧 十六   落尽酴醾(第2/5页)

众人纷纷议论着齐腾的死,当中有个比较年轻的守卫一直不说话,只若有所思地捏着手中的果子,迟疑半响。

黄梓瑕便问:“这位大哥,你与齐判官是否有什么交往?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没有……”他赶紧一口咬掉半拉果子,却没有咀嚼,只含含糊糊地说,“我在想,齐判官那个娘子……可不知道怎么办。”

娘子。黄梓瑕迅速抓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词,对周子秦使了个眼色,周子秦心领神会,右手一伸,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人有三急,你们这边有茅房吗?你赶紧领我去一下。”

过不多久,周子秦回来,笑嘻嘻地和众人告辞。

两人上马同向清溪而行。

等一拐过山道,周子秦见前后无人,立即神秘兮兮地把马拉近她的身边,挤眉弄眼:“崇古!大发现啊!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黄梓瑕忙问:“怎么说?”

“那哥们在数日前当值时,曾见过齐腾去明月山!”

黄梓瑕心知他不靠谱,但应该也不会不靠谱到这种地步,只能按捺住性子,静静等他说下文。

见黄梓瑕没有接话茬也没有求他赶紧说下文,周子秦真是空虚寂寞,只好一脸不甘愿地说:“他当时不是一个人出行的。和他一起过去的女人戴着帷帽,帽檐垂下的白纱遮得严严实实,不过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黄梓瑕若有所思地点头,而周子秦则郁闷至极:“齐腾这个混蛋,还是死了好!三十多岁了还这么风流,他之前的妻子说不定就是被他气死的!”

黄梓瑕知道他是替妹妹捏了一把汗,不由得笑了笑。

果然,周子秦又说:“幸好紫燕没有嫁给他!不然以紫燕的性格,婚后摊上这样的男人,还不一刀捅了他?”

黄梓瑕挑挑眉,没说话。

周子秦话说出口才愣了愣,然后赶紧说:“没有没有!不会不会!我的意思不是说我妹妹会杀人!就算……就算我妹妹不愿嫁给齐腾,她也肯定是跟我们哭闹,不可能一声不吭去杀人的!”

“我知道,”黄梓瑕说着,转而又问,“那个和齐腾一起踏青的女子,有没有什么线索?可能和本案有关吗?”

周子秦一拍脑袋说:“差点把这茬忘了!他们当时前往的是明月山,两人骑马出关卡时,阿卢发现那女子马鞍上的一个红缨掉了,便赶紧捡拾起来,递给她。因是马下,他仰头一看,刚好从帷帽的缝隙间看见了那张脸。这一眼真是乖乖不得了,那女子一张面容在白纱之内像天仙一样,他当时就看呆了,直到他们走了,还回不过神来呢!”

黄梓瑕勒住马,思索片刻,才问:“有没有记住什么特征?”

“面容上是没有,而且他当时看呆了,现在想想唯有一个惊艳的感觉,哪能记住那些细节?而那小子见到了她的模样之后,真是辗转难忘,后来又打听到齐判官即将娶妻,所以他就想,或许是他未过门的娘子,我的妹妹……这回见我,居然旁敲侧击问我家妹子的事情,也不想想一个大头兵,我爹会同意吗?”周子秦说着,又稍微有点心虚,“不过反正也一样,他看上的也不是我妹子。不说紫燕不太可能跟人外出,也没那个倾国倾城的貌啊。而且就她那性格脾气,如今婚事又平生两次波折,要嫁个好人家可难了。”

黄梓瑕默不作声,仰头看着头顶被高大树枝深蔽的天空,那重重枝叶之后,终究还是露出了明亮的湛蓝。

她深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原来如此……”

周子秦赶紧从马上凑过身去,追问她:“什么什么?什么原来如此?”

黄梓瑕转头朝他说道:“李代桃僵,也可以叫作金蝉脱壳。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去清溪,证实一下了。”

“其实,要说正式结社,倒也不是。只是成都府就这么大,常在一起的几个人偶尔有兴致,就拉了彼此的朋友一起举办诗会,久而久之就沿袭下来了,每月会相约在晴园以诗会友,坐谈论道,其实时间都不固定的……”

聚集在清溪边的诗社成员们,见周少捕头亲自来询问,脸上都带着惶恐与不安的表情。诗社起头人,名叫陈伦云的一个士子小声问其他人:“是不是我们今年同游神女祠时,写的那些诗太轻浮了,所以……被神明降罪,一下就死了两个人了……”

“怎么可能?要说轻浮,怎么都不可能轮到温阳吧?他一贯不谈情爱的!连我们对神女塑像评头论足时,他都在研究墙上的题诗,压根儿不掺和我们的话题。”

几个人还在争持,周子秦打断他们的话:“可是我听说温阳也经常去花街柳巷呢,可见还是喜欢漂亮女子的。”

“是吗?这个……这种事情,我们倒是从未听说,”陈伦云问旁人,“而且温阳素日冷漠,居然会和一个乐伎殉情,我们也很惊讶。他像是这样至情至性的人吗?”

“别说至情至性了,怎么想都很奇怪吧?他爹娘已没了,族中也没什么近亲,甚至连娘子都早没了,他就算娶一个乐伎,也没什么人会阻拦会反对,又为什么要殉情呢?”又有人说道,“前年何大不就是娶了乐伎柳姐儿为续弦吗?柳姐儿脱籍从良后,如今大家最喜欢往何大家去,他娘子又风趣又大方,什么场面都转得开,偶尔还扮男装和我们一起去踏青游玩,谁不称柳姐儿一声好娘子?我们还暗地羡慕何大呢,又有谁会觉得温阳娶个乐籍娘子有什么大不了?”

“再说了,如果是齐腾的话,说不定还担心娶个乐籍女子会影响官场风评,对仕途有损。可温阳的样子,一向没有入仕的兴趣,又有什么担忧的?”

黄梓瑕也不说话,任由他们议论许久,才问:“齐腾与温阳素日交往如何?”

陈伦云说道:“哦,因为齐腾字涵越,人长得又潇洒和气,所以我们给起了个外号为寒月公子,刚好与温阳是一对,所以常拿来相提并论。但齐腾爱热闹,温阳好静,两人似乎并未有什么交往,素日也就是点头之交吧?”

黄梓瑕又问:“那么,与齐腾和温阳两人交好的,又是谁?”

马上就有两三个人异口同声说:“是禹宣!”

黄梓瑕颔首不语。

周子秦却还未领悟,震惊追问:“你们是说禹宣和两人中的谁交好?”

“与两人都好!”他们都确定地说。

陈伦云见周子秦不相信的样子,便解释道:“温阳好静,喜欢书法,而禹宣的书法在成都府是佼佼者,所以他常借故接近禹宣,千方百计与之交往——你们谁还记得上次那钟会手书的事情?是不是从那事之后,他们开始交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