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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在东京,在北京啊。”张一寻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Viko的?”

听完朱夏就把高跟鞋脱了,用鞋跟戳着他:“说吧,今天是你死还是你死。”

狠话撂完,哭声汪洋了整个楼道。这还是朱夏第一回搞这么大阵仗的哭,张一寻蒙了,赶紧放她进来,将她按在自己怀里。

“混蛋,你说了要对我负责的。”朱夏哭哭啼啼地道出所有委屈。张一寻听完爆笑,捂着肚子,差点厥过去。

出书的消息还是没瞒住,他把与Viko的故事都告诉了朱夏。朱夏一笑释然,像喝了半夜的酒,脸红到了脖子上。终于可以卸一个没有心事的妆,两人一个在洗手间,一个在客厅,还时不时传来笑声。

隔天下班,张一寻在花鸟市场买了九十九朵玫瑰送给她,说是让女朋友吃无名醋,罪该万死。朱夏虽然还是嫌他乱花钱,但在大街上抱着一大簇玫瑰还是很拉风的。她坦然接受,只是没地方养,丢了又可惜,于是晚上睡觉前泡了一个花瓣澡。

张一寻目瞪口呆,女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匪夷所思的生物。

第二天,朱夏全身过敏,把自己武装成一个粽子上班去了。

都说在爱里,再聪明的人也会变成傻子,那本身就不太聪明的,只能变成瞎子。身体与智力同等退化,选择性愚痴。

临近年关,张一寻交完新书稿件,给徐老大发了律师拟好的解约邮件。将出版社的交接工作整理完毕,向徐老大提了辞职。

徐老大什么也没说,当着他的面念那封解约函:“在协议签署后的一段时间内,您曾为本人联络有关出版事宜,但是在协议期间,我们的合作未能按照最初预期的方向发展,双方就出版合作发生争议……”

“还是要谢谢老大。”张一寻打断他,不想再听了。

“其实找你的时候,我也刚创业,合同模板都是自己找来改的。要真想诓你,就不会连双方责任都不写清楚了,罢了,你们这些90后啊……”

张一寻听完,笑了笑,离开了公司。

楼下路两旁的老树被扒光了叶子,只剩下突兀的枝干张牙舞爪在弥漫的雾气里。不知不觉,一年又要过去了。

天津的剧组里,邱白露挂掉了父亲的电话,她爸威胁说,最多再给她一年时间考雅思,两人又聊得不欢而散。回到杀青宴上,不过一通电话的时间,陆乘风已经被灌得不省人事,只好把他扶回酒店。

陆乘风一路上都在念叨:“真的好辛苦啊。”

邱白露的小身板艰难地扛着他,边走边应和着:“我懂,我懂。”

“你根本就不懂!”

“凶个屁啊,”邱白露把陆乘风甩在走廊上,“你们苦,我花钱也很累啊。”

陆乘风讪笑着,努力撑起身子,非要自己走回房间,踉跄地找到房门,房卡怎么刷都不管用。

“这是我的房间。”邱白露扶额。

陆乘风脸红成了柿子,胃里一阵恶心,眼看就要吐了。

“你忍着!”邱白露吓得刷开门,陆乘风冲到洗手间就吐了。

邱白露在屋外泛着顶配的恶心,心想着要是换成其他任何人,早连夜让他滚蛋了,男人在她面前,必须保持颜好、身材佳,以及说话没有口音的原则,更不能在她面前放屁、剔牙、打嗝、拉屎、呕吐,哭就更不用说了。总之只要想象一破碎,她就会立刻失了兴致。

唯独陆乘风是例外。

邱白露把他从满地狼藉的洗手间拖出来,手上沾满了秽物,她愤愤道:“我是中了什么邪啊!”

陆乘风趴在邱白露的床上,吐过之后,脸上的红褪了些,但胃里仍然难受,下意识地来回翻着身子,冒着胡话。

“邱白露!”他陡然大声,“你不要闹了!”

“老说我闹,我是闹了天宫还是闹了东海啊,我就不明白了……”正在一边收拾的邱白露尖着嗓子问。

“我不会喜欢你的!”

“我谢谢你啊,”邱白露翻了个白眼,没搭腔,静了静,在床边坐下,“就这么跟你说吧,你真是我撩汉路上的滑铁卢,我就是不甘心,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你也喜欢我之后,我还会不会喜欢你。所以你不要答应我,千万别答应。人可以用无数种办法骗过别人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似的,但就是骗不了自己的心。我喜欢你,太折磨人了,但我能一直享受这种感觉。谁叫我自私又变态呢!七年前我眼睛受伤,我哥杀人入狱,我爸还有了新家庭,打心底里觉着,够精彩了吧。所以人生再怎么殴打我,我也不会还手了。喂……你睡着了吗?”

陆乘风一声不吭地躺在床边。

邱白露躺在他身边,闻着他带着酒气的鼻息,再凑近看了看,柔软的嘴唇轻轻开合,她忍不住,一时长出坦荡的勇气,欲把自己的唇贴上去。

李亭玉打来视频电话,陆乘风睁开眼猛地一抬头,脑门撞在邱白露的牙上,两个人疼得捶胸顿足的。

李亭玉撒娇:“干什么呢?这么久才接电话。”

陆乘风捂着头,回应得语无伦次。

“你在哪儿呢?”

“房、房间里……”陆乘风把额前的刘海往后一梳,从床上下来。

“这不是你的房间吧。”李亭玉说。

这一年的春节是印象中来得最晚的,张一寻好不容易熬过了林夕施对他的事业三连问,到了朱夏家又开始被旁敲侧击地问他们结婚的打算。问恋爱、问工作、问工资、问年终奖,四件套并不只限于大龄单身青年,像他们这样感情稳定的小情侣同样难逃魔掌。

只是在张一寻和朱夏看来,比那四件套更可怕的是跟爸妈越走越远的三观,比如家里的马桶坏了不修,一定要用桶接水,一滴两滴,逆流成河。比如无论他们是在谈工作还是记备忘,在他们眼里就是在玩手机。比如总想开空调不是浪费电,而是在北京待惯了回到南方就怕冷。还比如洗发水要兑了水才算用完,以及还在用名字都念不利索的蜂花护发素。

总之,跟家人相处的关系,就是见面之前想念,见面中互看不顺眼,见面后继续想念,如此死循环。

林家茶楼在除夕前一晚才停业,外人永远无法理解川渝同胞们对麻将的一腔赤诚。人去“楼”空,张一寻跟着林夕施收拾卫生。林夕施要求每张桌椅要摆成一朵盛开的花,麻将要一排排放进箱子里垒好,地上的绿植要将灰尘擦干净,枯叶子剪掉,最后再在门口的关公像前上三炷香。

林夕施说这个茶楼照顾了他们娘俩半生,是财门,也是连接邻里的纽带。

张一寻无从下手,撑着扫帚靠在墙角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