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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披着外套就踉踉跄跄地叼着烟走了。

是的,他学会抽烟了。原来学会一件破事,靠的不是天赋,而是“我就乐意这样寂寞了”的决心。

沉寂数月的朱夏去了一家食品品牌做策划,翻身做甲方。他们家的龙头产品是方便面,但她负责的是另一款新产品的前期策划,一种可以直接加热食用的方便火锅,预计明年底投放市场。

那阵子,她特别习惯一个人吃火锅这件事,为了工作,也不顾店员侧目,独自吃遍京城大大小小的火锅店。

一个人吃火锅有一个人吃火锅的好,比如不会再有人跟你抢肥牛卷,比如可以放慢涮菜的速度,比如有时菜吃不完,可以大大方方打包回家,连去超市的工夫都省了。

这已经是她评测的第十五家店了,离开的时候,店员说已经有人帮她买过单。她承认,那一瞬间脑子里冒出过张一寻,等她回头,见不远处那张桌子,许念念朝她挥了挥手。

她们换到楼下的咖啡厅,朱夏落座后,一直不敢直视许念念,只把最近的工作情况汇报给她。

“怎么想着做了个这么接地气的工作啊?”许念念问。

“没公关圈那么现实吧。”朱夏躲避她的眼神,不自在地喝着水。

许念念打破僵局:“那会儿Richard器重你,职位就那么多,我不走,他也难做。况且,公司出了事,总得有人搞定这烂摊子,好让那些闲人闭嘴。”

“念念姐,对不起……”

“你是挺对不起我的,这么优秀干吗,真是不给我们这种老人活路。”

朱夏终于笑了,再见到老友,过去的二三事便不重要了,两人很快热络,聊起这几年的改变。许念念创业做了个生活类的公众号,分享一些关于职场、生活、情爱里的仪式感。说到感情,朱夏没隐瞒,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她。许念念没有对这场分手下任何评判,谁都没错,只是到了时间节点而已。

“那说点开心的,我儿子满月酒,来玩吗?”许念念问。

朱夏大惊:“你有孩子啦?!”

“干吗一副生父般的惊喜啊。”

朱夏扑哧一下被逗乐了。

“这波宣传节奏稳不稳,下一步我打算就要做辣妈KOL了。”许念念打趣道。

朱夏真心为她高兴,曾经以为失去的那盏灯又亮起来,仍觉得现实还是有美好的可能,许念念就是靠自己而改变人生的赢家。

今年中秋节,朱振东和廖梅早早就许下心愿,要来北京看看十五的月亮及他们的宝贝女儿。按朱夏的性子,可能早就鸡飞狗跳地告诉父母一百遍他们分手的事实了,但也许是跟张一寻的感情战线拉得太长,老家的父母们关系又太亲近,怎么都说不出口。眼看就要瞒不住,她不得已借口张一寻创作期间规矩多,死活都不让二老去她家,在北边给他们订了个酒店。

看月亮和看她都是假话,他们来催婚是真的。吃饭间隙九曲十八弯地总要提到隔壁家新婚的二狗、顶楼生娃的李蛋,还有单位抱二胎的王二麻子。逛商场也总是来回在童装店门口踱步,说着你们今后云云。

要如何才能形容90后这一代的压力,首先独生子女独自摸石头过河,在最受关注的溺爱里撑起一个人照顾全家的大旗,在新的世界里觉悟,然后回到父母所在的旧世界里,开始三观的斡旋。

他们其实很体谅父母一辈子绕着别人打转,没有自我,却要被迫接受有一天,自己的小孩突然有了自我。

但他们又特别困惑,无法让父母懂得,一个人一辈子努力的原因,不是为了嫁娶一个怎样的另一半,依靠一个怎样的子女,而是为了活得更好,日后可以依托于社会关系与社会福利,度过有尊严的老年。

朱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陪了他们两整天。第三天开始,廖梅就不乐意了,怨张一寻还不出现接见他们,终于忍不住,嚷嚷着不能以为自己是个名人就摆架子,掏出手机准备打给他。

“他已经跟我求婚了!”朱夏突然喊。

廖梅狂喜,放下手机:“啊?什么时候的事呐。”

“就最近……”

“那准备什么时候办酒啊?”

“他最近都在创作,你们能不能别打扰他。”

“也对也对,人家可是大作家。都要嫁人了,你这脾气要收敛一点,知道不!”廖梅拍着朱夏碎碎念道,“那小子也算有出息,让他在北京给你买个大房子!”

“得了,当初是谁看不上人家一寻的。”朱振东在一旁啧啧道。

廖梅挑眉:“从他小时候起我就喜欢他,就觉得他是潜力股。”

“我看你是从小就想打他吧。”

“朱振东,我让你多嘴了吗!这日子还过不过呐!”

“好了!你们烦不烦啊。”朱夏捂上耳朵,径直往前面走。

终于送走了两枚高分贝的超龄儿童,朱夏收拾心情,参加许念念儿子的满月宴。他们的孩子叫可鹿,名字是杨燚起的,他把许念念送进产房的那天,梦里出现了一只鹿,一直朝他点头,觉得是神明的旨意。小可鹿的眉眼像杨燚,嘴巴像许念念,总之结合了爸妈的优点,上可撩人,下可㨃人。

晚宴后,许念念刻意让朱夏留下来,说杨燚要介绍个男朋友给她。

半推半就的朱夏想着当是放松,跟他们到了一家酒馆,在吧台的位置坐定之后,才知道这是杨燚开的店。

他说有杯酒是以许念念的名字取的,大部分人一杯倒,不过有个男生很可爱,失恋了,就拿它练酒量。

“他来了。”杨燚说。

话音未落,张一寻推开酒馆的玻璃门进来。

他们一眼就互相看到彼此。

打了个别扭的招呼,张一寻见只有朱夏身边有个空位,尴尬地坐了过去。

杨燚见状,问:“你们认识?”

“搬走的那女孩。”张一寻答。

杨燚秒懂。

“我是错过了什么吗?”许念念疑惑道,杨燚咳嗽了两声,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旋即反应过来,“不是吧,这么巧!我发誓这不是我跟四火串通好的。”

朱夏苦笑着,随手偷按着鼻翼上出的油。

“那别等了,来呗!”杨燚回身招呼小哥,上了四杯“念念相忘”。

朱夏晃着杯里蓝色的调酒,问道:“你们这最多的纪录是几杯啊?”

“五杯,冠军是你旁边这位。”杨燚指着张一寻。

“那我不能输。”朱夏说罢,跟他们碰杯,仰头把酒灌了进去。

然后就失忆了。

她依稀记得杯底有白色的字,记得夜里12点有人在他们身后跳舞,还记得专车在张一寻朝阳路上的家停下,记得张一寻明显的喉结,记得他的鼻息,记得磨唇的胡茬,身体彼此联结的力度,拥抱的体温,还有云雨后的眼泪。